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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章 绥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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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静谧的小河穿过山谷,悠然向远方流转,春花烂漫时节,河边一块平整的巨石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洗衣,这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娃,手中握着一个粗木棍,挥汗如雨的狠砸平摊在石块上侵湿的衣裳,她身边,还没洗的衣裳堆积比她还要高些。一只蝴蝶翩然飞来停在她额角边,不停的煽动翅膀,仿佛想要扇去她脸上不断滴落的汗珠。

这原本是幅美丽生动的画面,要是没有那个人的话。

女娃左边,端坐着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他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双眼麻木,动也不动,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还有呼吸,简直就是一具尸体。男子的面貌还很年轻,两鬓却已斑白,一身破烂的黑衣披在身上,如同乞丐一般。春日阳光下竟然散发着透骨的寒气。

女娃挥手赶走额边的蝴蝶,深吸了口气,伸手抹了一把汗水,把个小脸弄得像花脸猫一样,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向男子,微笑着道:“傻傻,把这些衣裳洗了,我就去领月钱,你身上这么寒,给你买点生姜熬了喝,就不会这般冷了。”

说着话,女娃站了起来,这一站起来立时让人感觉不同,她穿的衣裳破破烂烂,满是补丁,早就看不出了颜色,但一双手却是晶莹如玉,完全没有干粗活留下的痕迹,一双大眼睛灵动异常,略微有些圆的脸庞被晒得红扑扑的,像是一只熟透了的大苹果。

她走到男子身边,使劲推了推了他,男子并不粗壮,但也有百十多斤,女娃推他竟是毫不费力,将他歪歪斜斜推到阳光直射的地方,笑道:“傻傻,你多晒晒太阳,总是没有坏处的。”说完又回到巨石上,挥汗如雨的洗起衣裳来,每洗好一件,便晾在河边支起的竹竿上,远远望去,河边五颜六色的衣裳随风而动,春风吹拂下说不出的好看。

说起来这遍身冰寒行尸走肉般的男子还是女娃捡来的,一年前,女娃在河边洗衣,从河的上游飘来一个巨大的冰坨,里面冰封着一个人,女娃吓得哇哇直叫,衣裳也不洗了,逃了回去。

第二日再来,冰坨被河水冲击到岸边,仍然是没化,女娃不敢靠近,离的远些去洗衣,倒也没事发生,渐渐的她胆子越来越大,靠近了才发现,这人身上冰坨花掉,全身却仍是冰寒酷冷,口鼻之中还有呼吸,并不是一个死人,但不管如何叫他却没有半点反应,像是个傻子。

从此女娃便叫他傻傻,她自幼孤苦,没有父母,也没人关心,又正是花样的年纪,有了这么一个傻乎乎的男子,女娃便每天都和他说上几句话,虽然没有半点回应,时间一长便有了牵挂。女娃拿来吃的,男子就吃,拿来喝的,男子就喝,女娃照顾他成了习惯,也觉得不在那么孤单。

这男子自然就是从不周山顶掉下来的林麒,当初他全身凝结成冰,魂魄破体而出,但生机并未断绝,剩下一个躯壳。任由女娃摆弄。女娃一心想要治好林麒,可一年过去,林麒吃了许多女娃挖的草药却还是这幅痴痴傻傻模样,没有半点反应。

女娃辛勤下,堆积如小山一样的衣裳终于洗完,黄昏的彩霞映射进这个小小的山谷,女娃站起拎着一个巨大的花筐,里面满是今天洗净的衣裳。朝着林麒微微笑道:“傻傻,我们回家了,回家给你做疙瘩汤喝,你可不要嫌疙瘩汤不好喝哦,你太能吃了,又到了月底,咱们还能有汤喝,已经很不错了。”

女娃说着笑着,蹦跳着扶起林麒,转身朝山谷中走去,林麒全无半点反应,痴痴愣愣的站起来麻木跟着女孩向前。

小小的山谷中,有一处茅草搭成的小屋,屋门外有一地的野花,虽然凄清却也别致。女娃早就习惯了这里,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打开门屋子里只有两张破烂的木床,一张简单的粗木桌子,一个青石堆砌起来的灶台,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女娃手脚麻利,点燃捡来的柴火,熬起汤来,木桌旁边一个小小的面袋,如今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女孩拎起来,皱了皱眉头,想要全部倒进锅里,又有些舍不得,犹豫间转头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林麒,最终还是将所有的面粉全都倒了出来,混合着野菜搅拌,倒进锅中。

香浓的面香很快传了出来,女娃娇俏的小鼻子使劲嗅了嗅,欢呼道:“今天做的比昨天味道好,傻傻,你有口福了。”一边说着话,一边从灶台旁边掏出两个豁了口的破碗,用木勺乘了一大碗,将面疙瘩多的那碗端到桌子上,朝林麒招呼:“傻傻,吃饭了。”

随后自己也乘了一碗坐到桌子旁边,呼噜噜吃了起来,林麒茫然无知,端起碗也不怕烫,大口吞咽,女娃微微一笑,关心道:“慢点喝,也不嫌烫,没人抢你的。”这句话刚说完,外面传来轻微的三声敲门声。

女娃一惊,大声问道:“什么人?我……我这屋中可是有男人的!”

“绥绥,是我啊。”一个轻柔的声音飘进来,女娃松了口气,小心的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门,一个英俊的男子正微笑看着她。

“白老爷,你……你找我什么事?是姨姨们嫌我洗的衣裳不干净吗?”绥绥怯怯的问一脸微笑的白子墨。

“怎么会,你那些姨姨们都夸你洗的干净呢,这不到了月底,我就来给你送月钱来了,快接过去。”白子墨话语轻柔,将手中的一个锦袋递了过来。

绥绥听到月钱两字,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伸手接过锦袋,也不怕白子墨笑话,小心的数了起来,数了数,感觉不对,又数了一遍才轻声问白子墨:“白老爷,这月钱多了十几文,你是给错了吧?”

“没有给错,这是你姨姨们赏给你的,看你,这衣裳都没了颜色也不去买件新的?我不是告诉过你,短缺了什么就来跟我要,你就从来没找过我。”白子墨嗔怒埋怨。

绥绥低头数了属于自己的月钱,将剩下的和锦袋递还给白子墨,轻声道:“要不是姨姨们拣了我,我也活不到今天,给姨姨们洗衣也是应该的,这月钱原本也不该要,只是,我要吃饭才没办法的,却怎么也不能多要了。”

女孩的声音轻轻的,神情间却是说不出的坚决。白子墨看着她倔强的面容,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你可是心中有怨气。”

“没有,没有,不敢的,不敢的……”女孩急忙摇手,怯怯的看了一眼白子墨,低声道:“白老爷,我这屋子里脏,就不请你进来的,我……我要还没吃完饭。”

白子墨知道女娃这是在送客,抬眼朝黑乎乎的屋子中看了一眼,那里,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男子隐藏在黑暗中,正在呼噜噜的喝汤,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白子墨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低头看向绥绥,却见她直直的盯着自己,双眼中满是倔强,原本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女娃看着白子墨走远,这才关上门,屋里面顿时黑了下来,她找出一盏小小的油灯点燃放在桌子上,一灯如豆,幽幽的照射着林麒苍白的有些吓人的脸庞。

绥绥愣愣望着桌上的那点光亮,眼角有泪光闪现,她抬头看着林麒,轻轻道:“傻傻,从我懂事那一天起,我就在这个山谷里,她们说我是被她们捡来的,所以我要报答她们,要给她们干活,洗衣裳,每个月只给我吃饭的钱,可就算是她们拣了我,养了我,我给她们洗了十年的衣裳,也该还清了,傻傻,你说我真的是她们捡来的吗?”

呼噜噜……喝汤的声音很是响亮。

绥绥眼神有些迷茫,低声道:“傻傻,你有爹娘吗?我没有爹娘,她们说我是被爹娘遗弃的,我多想像别的孩子一样有爹有娘,看着别人一家人在一起,我好羡慕,我曾经想,如果,如果让我只过上十天有爹有娘有人疼的日子,哪怕立刻就死了,我也愿意,我也愿意的……我又没做错什么,我能干活,为什么我的爹娘就不要我了?傻傻你说,你说我是不是生的丑,人又笨,爹娘才不要我的?”

“傻傻,我想离开这里,这里没有人对我好,那些姨姨们长的很漂亮,心眼却是不好的,除了让我洗衣裳,还要给她们摘花,洗的不好了,摘的不合她们的意了,都要骂我。我真的很想离开这里,可是我还小,不知道别的地方人要不要洗衣裳的,傻傻,这些年,就你能听我说说话,你很好,很好的,等我长大些了,就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漆黑的夜晚,一个女孩就这样对着一个死人般的男子默默说着自己的心里话,灯光幽幽照在女孩娇嫩的脸上,这般小的年纪,脸上却满是凄苦。

而回应她的,只有林麒喝汤发出的呼噜呼噜……的声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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