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光天化ri你竟然如此放浪形骸，找打！”王老二说罢，抄起边上晾衣用的竹竿劈头盖脸朝着莫离打去。
“啊…别打他！”那姓秦的姑娘惊叫一声，刚要阻止，却是已经晚了。
常年跑商在外，不管是商人还是仆役，多少都会学些拳脚傍身。王老二见此刻自家主人有机会英雄救美，他哪能不卖力表现。竹竿呼啸着扫落，哪知莫离竟不闪不避，轻描淡写的伸出右手便将竹竿的另一头拿捏在手中，任由他如何用力再动弹不得分毫。
手腕轻轻一拧，整根竹竿就像爆竹般噼啪炸开。气劲四散间抽得巷子两旁的土墙上石屑飞溅，眨眼便布满了斑驳的划痕。唯独站在巷子中的王老二安然无恙，不过看他现在抖得跟筛糠似的腿，就知道这中年壮汉被骇得不轻。
“我…不想杀人。”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满脸骇然的王老二，莫离的目光接着扫向了被钱坤拉着退到小巷口的少女。
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般垂落，直到末端才被一根天蓝sè的发带系住，扎出一个颇有几分俏皮的蝴蝶结。素衣白裙间不见任何的金银首饰，若说身外之物，也就只有腰间挂着的一个看起来略显沉重的药箱。
有些诧异的收回视线，莫离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从何而来。若说美艳程度，这少女绝不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既算不上眉黛如画，也没有妖娆万方。硬要说容貌的话，柳眉琼鼻蛋唇桃面，虽然也算jing致，但比起那些千挑万选的佳丽淑女却还有着几分差距。
真正让莫离在意的，是这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确切的说，应该是这少女的气质。很难想象能够在一眼间，就令他如沐chun风一般的气质。是纯净？是质朴？还是天真无邪的温柔？至少莫离找不到词汇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
也正是这股气质，让莫离暂时收起了杀心。否则，这王老二只怕此刻早就化作灰飞。
“你…你别拉我。”秦瑶霜执拗的从钱坤手中挣出来，远远看着莫离道：“你是不是没衣服穿？”
“…”莫离无语的点了点头，暗道自己要是有衣服穿，还能被你们撞个正着？
“那…那你也不该偷衣服呀。”有些为难的扭过头，少女看向一旁的钱坤道：“这位大哥，不知能否帮小女子寻些衣物来给这位…公子。我…我身上银两不多。”说着连忙取出自己的钱袋，倒空了却也只有几块碎银，脸sè不禁有些窘迫。
“秦姑娘，这可使不得。你莫非忘了去年秋天，那个被水寇砍伤送到青吉镇的船商？”钱坤说着还朝少女挤了挤眼。
少女的记xing显然算不得好，愣了半晌才反应道：“你…你是那个钱老板？”
“正是钱某，当时若没有姑娘妙手回chun，我钱坤早就入土了。”说着朝那王老二喊道：“老王，还愣着干啥，去船上取身干净衣服来。”
那王老二听到自家老板的话，有些迟疑的看着钱坤。尽管这会他自己都怕得要死，但这钱家，向来对下属帮工极为照顾，若自己把钱坤一个人丢在这，出个什么岔子，哪还有脸回去？
似乎看出王老二的担心，钱坤露出一个让他宽心的笑容，朝着莫离道：“想必，这位小兄弟不会再为难我们的。老王速去速回就是。”
“是，老板，我这就去。”王老二撒丫子朝着巷子外跑去，生怕自己慢一些，莫离就会把钱坤生吞活剥了似的。
“这…这怎么好意思，钱老板，这钱你还是收下罢。”少女说着便要把银子朝钱坤手里塞去，钱坤心知若是自己不收，只怕这秦姑娘也不会要老王拿来的衣服，便索xing先收下。
见钱坤收下自己的银子，少女终于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这一笑当真有着令枯木回chun的意境，莫离神sè不由一凝，他反复用神识试探了好几遍，确定眼前的这个少女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为何能够散发如此玄妙的气息？
“你为何要阻止我，又要帮我？”莫离愣愣的问出自己的疑惑，他还从没遇到过，只付出却不求回报的人，可这区区凡人，能够对自己有什么图谋？
少女不假思索的反问道：“阻止你做错的事，就等于是在帮助那些被你偷走衣服的人呀。但是既然知道你有困难，我为什么不帮你呢？”
“…”听到这样的回答，不论是莫离还是钱坤不由都是一愣，钱坤在外跑商多年，见惯了尔虞我诈的伎俩，何曾听过如此‘傻’的理由。对于莫离而言，这一句话更是几乎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为什么不帮你？和为什么要帮你？’一字之别却是天差地远。一者，所谓付出，一者所谓图报。在莫离的世界里，只有弱肉强食，巧取豪夺。付出？这两个字从一开始就没有在他的字典里出现过。
没有直接说出心里的疑惑，莫离反而问道：“那你不怕我是个坏人？”说着身上更是故意放出一丝煞气，惊得钱坤和少女二人如坠冰窟。
“要是做什么，都要先想自己帮助的是好人还是坏人，那还有谁愿意去帮助别人。师傅说，医者，父母心，虽不是胸怀天下，却也要济世苍生，你说，这苍生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呢？”虽然神sè间还有一丝害怕，但少女眼神中却有着一股无比执拗的倔强和坚定。
闻言，莫离和钱坤再次愣在当场。他们谁都没想到，这样的话会出自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女口中。心中竟然不自觉的升起一抹无地自容的羞愧。
见二人沉默不语，少女又道：“你看，你也没有伤我，说明你是一个好人呀。”
“好人？我是一个好人？”莫离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惨笑，正道修士畏他如豺狼虎豹，魔道怪枭yu要将他除之后快，偏偏一凡人少女说自己是个好人。莫离一时间不由心乱如麻。
钱坤似从莫离神sè中看出些什么，不由叹道：“谁人无过去，谁人无伤情，唯有放下，才能向前看。否则，唯有亲者痛，仇者快，何苦由来。”
“放下？亲者？我身负亲族血仇，哪里还有什么亲者，如何能够放下。”莫离眼中的茫然几乎动摇了他维持二十多年的道心。这二十多年来，他活着唯一的目标便是报仇。
思及此处，莫离颓然无力的坐倒在地。如今莫家村血案全无线索，自己又不被正魔两道所容，恐怕也只有这两个一无所知的凡人能够说出如此轻松的话。
突然，一双纤纤玉臂将莫离拥进怀里，来不及感受面颊上传来的旖旎，瞬间脑袋中一片空白。这样的怀抱，真是久违了呢。
“生活在仇恨中，一定很痛苦吧。”只见少女紧闭着双眼，将莫离的上半紧紧搂在胸前，似乎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这颗冰冷的心。唯有那微微发颤的睫毛，显示她此刻的心情无比紧张。
看着秦姑娘把一个浑身赤倮的男子拥在怀里，钱坤惊得目瞪口呆，但似乎有不愿意打搅这片刻的宁静。
“老板，来了来了，你没事…”就连拿着衣服赶来的王老二看到小巷里的一幕，都差点惊掉了下巴。
“你若愿意便留在青吉镇吧，你会有新的朋友，新的生活，做一个真正的好人。”少女的声音很轻，如同耳语呢喃，却在莫离耳边不断回响。
“朋友？”陌生的词汇让莫离再次陷入了回忆。朋友，以前好像自己也有过，那个梳着两把羊角辫的女娃，那群奔跑撒欢在村道上的孩童。
“嗯，朋友，我…我叫秦瑶霜…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们就是朋友啦。”少女依然紧闭着双眼，话语却再次印到莫离心上。
“我…我…我…”莫离支吾了几声，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主一般，始终无法说出自己的名字。
钱坤见状不由笑道：“我叫钱坤，钱财的钱，乾坤的坤，我也能做你朋友。”
“老…老板…”王老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纳闷的看着自家老板，却被钱坤一把拉过来道：“他叫王老二，也是你的朋友。”
“我也有朋友？”莫离几乎停止思维的脑海中不由闪过一抹亮光。抬头从下往上，看着这个紧闭双眼的少女，不自觉的说道：“我…我叫莫离。”
“这…这衣服还要么？”王老二不合时宜的小声问道。
没等钱坤回话，却见秦瑶霜像是受惊的小鹿般松开莫离连退几步，满脸通红的转身背对他。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刚才自己搂紧怀里的男子，身上可是一丝不挂呢。
不由又开口解释道：“我…我刚才闭着眼，什么都没看到！”可又觉得自己越描越黑，不禁急的眼圈微红。
“秦姑娘，你不用着急，刚才我们都闭着眼，都没看到。”钱坤一脸笑意更是让秦瑶霜尴尬不已，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老二拿来的是一套平时他自己换洗的粗布衣服，递给莫离的时候，看到莫离那条通体青紫满布银纹的左臂，如同见鬼一般，骇得连退几步，差点坐倒在地上。
秦瑶霜和钱坤见王老二如此反应，不由诧异的朝莫离看去。
更衣，对莫离来说，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等他们视线看过来，布衣早就套在了身上。不过左边袖子却是随着一股青烟立刻被腐蚀得只剩几片破布散落在地。
“莫离，你的手？”看到莫离裸露在外得到左臂，秦瑶霜不由大惊失sè，说着便要凑上去查看。
闪身轻易躲过秦瑶霜，右臂扶着她重心不稳差点栽倒的身体，莫离尴尬道：“别碰，有毒。”恐怕，也只有这么说才能解释自己的手为何会是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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