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拥蓝这才明白, 这女人哪里是开窍了, 明明是钻了另一个牛角尖而已！
他表面上看着是在笑，不知怎的, 梁柒却发现他心底似乎酿了一波怒火, 随时可能朝她劈头盖脸的席卷而来。本来想张嘴承认的, 可她向来是聪明人, 当下紧紧抿着嘴，不说话了。
“呵, 这个时候倒伶俐得紧了！”他低头看着她, 昏暗压抑的空间里，整个人愈发烦躁了起来。她距离自己那么近，身上的香气在鼻息间脉脉萦绕, 自己一低头，似乎就能将她抱个满怀。他不自觉眉头紧皱，妄想压住心头腾起的怪异感觉：“梁柒, 你将我同杜若牵扯到一处去, 说到底，不过是你不信我罢了！”
她着实没有想到这话他还会再提，她以为，破庙之中的那次交谈, 足以让他醒悟，知道自己心中所想是什么。
有些无力，又有些疲倦，让她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薛拥蓝, 你同我说句实话，你是喜欢我的么？”
她仰着脸，问得直接而爽快，毫无遮掩。她本以为心下坦荡，即使这样问出口，也没有什么可以觉得尴尬的。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喜欢’两个字从唇齿之间溢出，闹腾的热气立刻蔓延而起，将她整个人都灼热出腾腾的羞涩来。
“……喜欢……么？”他喃喃，不自觉的重复她话语里的关键二字，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小心翼翼的碰上她的脸颊。指腹下的肌肤柔嫩细滑，却带着可以燃烧一切的热度，将他一贯的理智清明都蒸发得干干净净：“梁柒，你说这就是喜欢么？”
他不明着回答是否喜欢，反而是反问于她，问她是否知晓，这样不知从何而起不可言状甚至不受控制的感情，就是喜欢吗？
素来强硬且跋扈的聿和公主也被问倒了，这个问题她无法给出答案，哪怕只是回答简单的一个‘不’字！
她张嘴，却发现只是徒劳，胸腔那里灼热的跳动着，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时她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再度贴近了自己，靠得那样近，右手甚至撑在墙壁上，将她整个人都环在他的臂弯里。
大概是清风吹动了浮云，白日里有些阴沉的天空瞬间明亮了起来，连带着，昏暗的楼梯口也多了几道光线。
薛拥蓝垂下长睫，看着被自己半拥在自己怀中的少女，她仰脸看着自己，是那种毫无防备的姿势。弯弯的远山眉在这样的光影里，只是虚虚的一道朦胧；眉下的那双眼却是怪异得紧，既像是倾倒了一池的湖水，水波潋滟的，又像是燃烧了一簇火苗，火焰明亮；一管秀气的鼻，虽然看不清晰，却能想象鼻尖上翘着，上面有氤氲的红；然后是她的唇，山寺桃花里最艳丽的一朵，尽数流连在此……
完全是受了蛊惑，他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
梁柒傻傻的，仍由他整个人覆盖而下，只是一双眼睛却是越瞪越大。
唇畔上多了另一个人的温度，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推，可哪里推得动？
今夜不比那日，她没有喝酒，薛拥蓝也只喝了一小杯，唇齿相依时没有半分酒气，有的只是少女细微的颤动以及男子努力压制的呼吸。
她想要挣扎，可是没有喝酒的人却比喝酒那个醉得更厉害，整个人似乎都燃烧了起来，胸口跳得飞快，脸颊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她蓦然记起那一夜，他只是看着自己凑过去，便将唇印在自己唇上，只是一触即发的碰触，却足以让她恼羞成怒，登时甩了一巴掌上去。
可如今哪里是当初模样？背后贴着冰凉的墙壁，身前的人身上却藏了一团炽热的火焰，她像是被人抽去了气力，又像是被灌了迷魂汤，迷迷糊糊如在梦中。
他也不是当时当地的薛拥蓝，如今没有仇敌环伺蓄势待发，他又是动了情的，如何会轻易收手？原本只是轻轻碰触的唇像是有了意识，一点一点的在她的唇畔上缠绵辗转，他咬着她的唇，慢条斯理的轻咬，气息灼热又清凉，折磨得让人想要发疯。
梁柒拼命去推他的手渐渐也松了力气，软软的搭在他的胸膛上，不抗拒也不回应。
呼吸越来越急促之间，薛拥蓝忽然离开她的唇，额头贴着她的额头，然后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梁柒清晰的听到他说：“梁柒，我喜欢你。”
来不及拒绝，来不及回应，甚至来不及震惊，心内不啻于掀起滔天巨浪的梁柒，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几乎是傻傻的站在那里，慢慢将他话里的六个字组成了一句话，慢慢消化着其中的含义。
不是没有这样的预感的，可是从来不曾去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可是，现在呢，她是否相信他口中所说？
红唇轻启，她想说话，可薛拥蓝好似担心从她嘴里听到拒绝的话语，薄唇再度压了下来，密密麻麻的亲吻吞没了她的声音。
“呀！”楼梯口忽然传来小小的一声惊呼，软软嫩嫩的，语调有些怪异。
有人！梁柒整个脸烧得愈发厉害，手忙脚乱的便伸手去推薛拥蓝。没曾想他猝不及防，被她推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这才站稳。
他颇为哀怨的转脸看向楼梯口，发现那里逆光站着一个年龄尚幼的异族少女，脸颊红红的极为害羞的样子，双眼却是骤然发亮紧紧锁定在他们身上。
“知念，难道没人和你说过，这个时候应该保持沉默悄悄走开？”被一个小女孩撞到这样的场面，薛拥蓝毫无异色，只是似真似假的发表了一通不满，然后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长长的叹息道：“明明就差一点点了……”
少女只听到了前面那句，于是捂着嘴偷偷笑，笑完之后一派的天真无邪：“那要不我现在走开，你们再继续？”
‘腾’的一下，梁柒整个人都烧了起来，直想找个地洞将自己藏起来才好！特别是当她发现站在眼前的女孩不过十三四岁左右，愈发羞恼，咬着唇恨不得将他瞪出个洞来才算！
***
知念知思，便是方才在舞台上跳舞的那一对双生少女，近距离看，两人真是生得一般模样没有半分偏差。她们不说话时，就像是一块白玉同时雕琢出来的，分不出彼此。可是熟识之后开口，一个灵动活泼，一个安静温柔，倒是好区分得很。
薛拥蓝伸手将梁柒一扯，偏要她在自己身边站定：“你不是想要看她们跳舞么，唔，可以在最靠近的地方看了！”
毫无异色，口气坦荡，好似方才在楼梯口当场被人撞破亲吻的那个人，不是他。
梁柒却是又羞又怒，那个知念是明明白白看到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同知思说，反正她只要一抬头，便觉得两个小姑娘吃吃的在笑。如今听到薛拥蓝这样说，不禁有些疑惑，他是早就算计好了，明着是带着她躲开杜若公子，实际却是因为她方才没有看到舞蹈所以带她到这里来？
她想不透，有些尴尬，却勉强压抑住自己的羞恼，朝着她们点点头：“……麻烦你们了，不过，今天，还是算了吧！”
这里大概是舞娘住的地方，两个女孩子住在一起，分到的房间很小，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就没了多少空余地方。他们两个一进来，整个屋子立刻显得拥挤了起来。此时此地，此情此景，确实不是什么欣赏舞蹈的好时机。
薛拥蓝本来还想说去她们练舞的地方，可一看梁柒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有心情，早有的打算落空，他面上不见什么反应，心底有个角落却打了个转，幽幽的沉了下去。
“……姐姐，你不必觉得有什么，知念嘴巴一向严实得很！”知念咬着唇，却不敢笑出来，只怕她要是笑出声来，这个面颊红红的姐姐大概真要恼羞成怒了，到时候拥蓝哥哥一生气，后果可就严重了！
知思和妹妹不同，自幼颠沛流离的生活让她更懂人情世故，作为姐姐，她一向比妹妹更会看人脸色。拥蓝哥哥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孩子这样，强装的镇定，勉强压抑的欢喜，还有不可抑制的情意。在心底长长叹了口气，知思不明白，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么？
“姐姐，我和妹妹因为战乱被卖到这里，拥蓝哥哥是我们姐妹二人的救命恩人，不论何时你要看我们跳舞，只需吩咐一声便是。”
当初她和妹妹被妓馆抓住，却因为抵死不从在巷角被打得满身伤痕，那夜如水的月光下，她们在棍棒之下，听到了他幽幽一声叹息。后来他问她们，是否需要盘缠回去安荣，是她们自己坚持留在汴津，要归还他赎身的银两。薛拥蓝这才替她们找了这家酒肆，每天跳舞赚钱。
这些事情梁柒当然不知道，知思的话说完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想起了她们第二次见面，那时她被霍步轩追捕，翻墙爬进了薛府。后来她要他帮忙送她出去时，借的是某青楼女子的名义，那时他便说过，无论哪个青楼，他都有相熟的相好——当然，知念知思年纪尚小，料想他还不至于如此龌龊，可无论如何想起了旧事，心情顿时变差。
她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薛拥蓝哪里猜得到她想的是什么？他再是聪慧异常，也决计想不到梁柒会从知思的一句话上，联想到那样久远的一件事上去，因此发现梁柒眼角余光恶狠狠的瞪过来，还以为她是为方才楼道之间的事情生气。
……
偷香成功且收获异常丰盛的某人，颇有些心满意足，即使旁边有眼光时不时的杀过来，依旧显得心情极好。大抵是‘吃饱喝足’的缘故，薛拥蓝一扫先前的慵懒情绪，面色红润，薄唇含笑，潋滟的桃花眼里只剩下笑意。
“也不必等她吩咐，她若是真想来看了，我提前和你们说一声，便直接带着她过来好了。”
梁柒这才发现，他一句话就定好了下一次的约会，她扬眉怒视：“谁说要和你一起来了？”
这一对姐妹花难得生得一模一样，而且因为今天错开了时机没有看到，不论她们跳得如何，在心理上已经让她产生了足够的兴趣，只怕不找个时间细细观赏一番是不会甘心的！然而就算她定然还要过来，可她自己识得路，又与她们识得了，为何还要和他一起？
“咦，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过河拆桥？”薛拥蓝做出万分诧异的样子，秀挺的眉飞得高高的，然而他很快就改变表情，做十足无赖样：“不管，我和知念知思说好了，我若是不来，你们千万不要搭理她！”
居然……居然这样孩子气！梁柒实在没法子将这个幼稚的薛拥蓝与战场上惊采绝艳的战神联系在一起，直觉这是两个人，她忍不住想要翻白眼，后来想到自己一个女孩子，这个动作做起来委实不雅观，这才生生忍下了。
姐妹花也是第一次看见薛拥蓝这个样子，两姐妹对视一眼，头挨着头笑得异常欢乐，这时二人一般灵动雀跃，明明就是隔着一张镜子的影和像，哪里能分出是两个人？
“这可不行，我们要听姐姐的。”知思笑嘻嘻的拆他的台。
反倒是知念，大概是亲眼见证的缘故，人小鬼大的朝着薛拥蓝使了个眼色，扯了扯自家姐姐的衣袖，制止她做棒打鸳鸯的大棒：“不不不，既然拥蓝哥哥这样说了，我和姐姐就……就从命不如恭敬了！”
毕竟是异族的女孩子，又没有好好读过书，可能是听说过这么一句话，知道是类似的意思，可到她自己要说的时候，还是说得不伦不类的。
话说出口，知念看到梁柒别过脸去抿紧嘴忍笑的模样，知道自己是闹了笑话，一时间有些脸红。幸好她是个极大方的性子，明知道自己话说错了，却依旧昂着下巴一梗脖子，反倒显得她格外理直气壮了。
****
“好了，现在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被她们两个一闹，梁柒心情好了不少，只是今日她确实出来有些时候了。当时出门时，还是跟着霍步轩一起的，被自己阻止跟着留在府里的风轻，撅着小嘴偷偷和她埋怨，说霍步轩这人看着就心术不正。她倒是很想回答她一句，说她看人的眼光长进了不少。
只是到现在她都还没回去，本来就不放心的风轻，怕是担忧得早已守在府门口了。
梁柒要告辞，薛拥蓝点点头：“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好。”现在有知思知念两个，还不至于如何尴尬，可若是他送自己离开，到时只有她们两个，她又到哪里找个地洞去钻一钻？
知道她现下心里定然纠结得很，薛拥蓝也不坚持，有些无赖的摊摊手：“好吧，既然你要找地方害羞去，我便不跟着了。”
一句话说得梁柒又是火起，在两个女孩子嘻嘻笑声中，毫不留情的在他脚上留下了一个脚印！
……
虽说是不送她回去，可从楼上下去到后门离开，他说担心她找不到路，说是送她到路口再回来。
梁柒丝毫不相信他有这样的好心，怎么看他脸上挂着的笑，怎么觉得不怀好意！只是这个地方她确实陌生，这条街也来的少，若是就这样信步出去，不知会走到哪个地方去，于是便跟在他后面。
她打定主意，不说话不搭理不看他，还担心他继续搅得她天翻地覆不复平静么？
薛拥蓝难得老实得很，同姐妹花告完别，他走在前面，带她下楼出了回廊，这是家十分普通的酒肆，后门通向一条无人的后巷，出了巷子拐个弯，就是她们进来走的那条街了。门口处也没守着人，薛拥蓝亲自替她开了门，等她出去了再将门关上。
巷子很窄，两边杂七杂八放置了不少杂物。
这个时候薛拥蓝又没体现出他的体贴来，闷不吭声的走在前面，仍由她在后面踮着脚避开杂物走得小心翼翼。
快到出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没有转身，只是将脸侧过来。他就站在光线交界处，一半明亮一般昏暗，外面的光线比巷子里要足，他整个人只有一张脸是笼罩在薄光里，身上的黑袍却被黑暗侵袭，沾染了最沉着的黑。
他叫她的名字：“梁柒，你还不曾，给我答复。”
答复他，在楼道里的昏暗之中，毫无顾忌的宣泄出自己的喜欢。
梁柒不多不少跟在他三四步远的距离之后，她看他一直不说话，于是放松了心神，全部精力都放在脚下的路上。这时忽然听到他问话，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抬头看他，却不知脚下何时多了一块废弃的桌腿，一脚踩上去，整个人滑了一下就向前扑去。
薛拥蓝停下的时候她还在走，因此现在身体滑到的时候，他就在自己身前。
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扑倒，他本来是背对着的，没料到自己只是这样一问，她却是直直的朝着自己扑了过来。他迅速的转身，手张开，恰好将她抱个满怀。
她的身体往前一撞，脸颊顿时帖在他的锁骨处，他身上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快速的跳动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就要挣开站好。
可这样难得的‘投怀送抱’薛拥蓝怎么可能会轻易松开？他嘴角含笑，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不停扑腾着的少女，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脸颊不知是羞涩还是气恼，早已带上了艳丽的红。她伸着双手抵在他的胸口上想要推开他，可腰肢上环绕的手臂，基本不用使力就轻易瓦解了她的抵抗。
“这样正好，我也能分清你的回答，是真心，还是虚假。”他对这个姿势，委实满意得紧。
梁柒羞愤至极，仰脸恨不得咬他一口，也不知怎的，遇上他这样一个人，自己的理智和手段全都没了作用，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
深深吸了口气，她让自己尽量恢复平静，只有平静下来，才能想好怎样回答。可等她平静下来一抬头，看到那双温润如水的眼，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薛拥蓝垂着密密的长睫，等她抬眼望进自己的心里，却发现她看向自己的身后，目光发直，脸上的红润却是一分分褪尽了。
他下意识的回头，果然在外面明亮的光线下，杜若公子静静的站在那里，他不知站了多久，只感觉他脚下的影子都凝成了一座黑石。烟白色的袍子好似能发出柔柔的白光，生生恍惚了杜若的面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这样荡漾的一章，实在不适合这个名字啊，可是我还是要考虑下小若若的心思啊！~
下一章，小若若会爆发神马的，然后会——哔——禁止剧透！
另外，明天不更，我在家睡懒觉估计……
ps，我总算明白神马是霸王了，可素亲爱的妹纸们，留下一点评论暖暖场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