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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谁为谁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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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牧穿的是武官常服, 暗金色的青花袍子, 将他一张英俊的面容衬得愈发俊逸。

他现在是统领十二卫其中之六的昭武校尉,权利仅在铁中棠之下, 这个完全属于皇帝亲信的职位除了皇帝的绝对信任之外, 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长河之战的大功——当然, 对外说时, 则是奉旨护送世子回归属地有功——至于这个功劳是否值得陛下如此重用,外人不会置喙, 更不会傻乎乎的去说些什么。

就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他恭敬的行礼之后,便安静的跪在那里,即使皇帝让他起身赐坐, 他也只是垂目而立,不曾逾矩将目光抬起半分。

这样谨慎得力的武将很得梁栎满意,即便是当着钟氏一族仰仗的太皇太后, 也不曾减少对他的青睐:“钟牧, 这些日子训练骁骑营的事,你做得极好,兵部侍郎许广远可是给朕上了好几份奏折,说你统率有方, 他家长子跟着你做事可是学到不少东西!”

昭武副尉许昂,便是兵部侍郎的独子。

钟牧不卑不亢:“谢陛下赞,微臣职责所在。”

梁栎愈发满意,他浅浅一笑, 看向太皇太后:“皇祖母,钟家到底是世家大族,多少文臣武将皆出自钟家,钟牧虽只是旁支庶子,可如今看来,不必那些皇室子孙要出众多少?”

看似是孙儿对皇祖母没有忌讳的肺腑之言,可认真去听,却又有些许说不出的暗讽意味在里面——明明是太后娘家钟氏子孙,也是因了太皇太后的缘故才受了重用,现如今,偏偏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

钟太后这样的人精哪里听不出?可她任何话都不曾说,这个在大岐后宫里高高在上了近一生的女人,在大岐朝野之上被人仰望了半辈子的女人,静静的打量着自己嫡亲的孙子。在她眼里,这个刚而冠之年的男子,作为帝王的阴狠毒辣甚至谋略都有,终究是差了几分沉稳。

“能得皇帝的青眼,也是钟牧的福气。”钟太后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口中略干。

身后伺候了数十年的老嬷嬷婉容不需她吩咐,即刻知晓了她的心思,正待转身将身边宫女送上来的浓茶接过来。然而她还不曾有动作,偎依在钟太后脚边上的梁柒,已经起身端了杯子,将茶盖掀起匀了匀茶沫。另一只手端了杯底,顺势探出食指按在杯身上,感觉温度正好,这才递到了太皇太后的手边。

钟太后最喜泡过一遍水的大红袍,用雨过天青的定州瓷碗装着,泡的时间不宜过长,入口时最好微烫。梁柒在她跟前时,其实最是肆无忌惮的,小性子来了便谁的面子也不给。她甚少会乖乖在她身边伺候,可不管是做什么,总是恰好让她说不出的称心如意。

“还是小柒知晓祖母的心思。”锐利的凤眼略微弯起一点弧度,不觉溢出些许暖意来,钟太后伸手接了茶杯,一口浓茶进口,直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不少。

她抬眼打量着自己最喜爱的孙女,嘴角的笑纹不自觉的露了一露——这么些年,大岐有谁不知,太皇太后对聿和公主有多宠爱?

可,又有谁知,她对梁柒的偏爱不是没有缘故的。

梁柒的父亲昭信王梁韫,是钟太后最喜欢的小儿子,先帝梁韬去世时,她甚至曾经动过弟承兄志的念头;至于梁柒的母亲昭信王妃,姓钟闺名姝瑶,她是钟太后一母同胞的幼弟的遗腹子,几乎算得上是钟太后一手抚养长大。

后来,梁韬驾崩,梁栎登基,梁韫携怀着身孕的妻子与女儿远离京都,去了封地临阳,每年春节时才能奉旨进京侍孝。再后来,舟车劳顿的钟姝瑶生下稚子后猝然离世,梁韫一度一蹶不振,年幼的梁柒带着尚在襁褓的十一进京投靠祖母。

这个承载了她最喜爱的一双儿女骨血的少女,她用尽了心思去呵护灌溉,不想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大岐百官和鎏金宫里的宫人都在传言聿和公主的嚣张跋扈和心狠手辣,这些事情她都不是没有听说过,然而孙女只要在她面前耍些脾气,一贯自诩公正严明的钟太后也不禁打定主意,只愿这个受尽她宠爱的少女能活得更加随心所欲。

——

面对着祖孙之间的亲切画面,梁栎委屈的叹口气:“哎,朕原想着小柒与朕是最为亲密的,事事都替朕想着,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第一个都是想着与朕一起分享。谁曾想今日见了,方知皇祖母才是小柒心尖尖上的人,坐着时要倚在皇祖母的脚边,看到皇祖母渴了立刻将茶水送上——朕坐这里半日了,小柒可曾与朕亲密半分?”

“呵呵,皇兄原来是吃我与皇祖母的醋?不急不急,婉容姑姑,叫宫女送上一杯君山银针来,小柒要亲自为皇兄送上一杯茶,好让他消消醋意。”梁柒抿唇一笑,艳丽的红唇露出一个带些调皮的笑意。

其实皇帝刚来时,早有得力的太皇太后跟前的得力大宫女描冬端了茶水过来,放在梁栎手边的矮几上,恰好也是他一贯的口味。

此时听得梁柒这样说,婉容嬷嬷却还是招手,正要叫描冬重新送茶上来。

梁栎反而连连招手:“不必不必,这讨来的茶水朕可瞧不上的——”与钟太后如出一辙的凤眼微微一抬,落到在一旁好似被人忽略了的男人身上:“钟牧你说,小柒这样说话,朕可不是真要恼了?”

钟牧下意识的将目光抬了一丝,只落在梁柒暗红裙摆上的花纹上头,又重新落回了地毯的纹路上去:“微臣不知!”

硬邦邦的几个字,堪称谈天时让人最不想继续下去的回答。

梁栎也不恼,反而爽朗的笑了起来,扣着象牙玉射的右手在膝盖上轻轻叩击着——他自己也许不知道,梁柒想事情时总爱这样做,不知不觉的,自己也渐渐学了过来:“你这个性子啊,太过刚直不阿——这虽是好事,可到底过刚则易折,朕倒是想了个法子,将你这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你以为如何?”

不出意外的,钟牧仍旧是硬邦邦的那几个字:“微臣不知。”

梁栎还不曾回答,那厢梁柒已然忍不桩扑哧’一声轻笑出来。到底是美人,又是这样光彩照人的妆容之下,手指半遮住红唇莞尔一笑,说不出的娇艳动人。

“钟牧,皇兄是有话问你,”她依旧是在笑着,眼神却是没有半分笑意,灼灼的落在钟牧身上,三分玩味七分警告:“钟牧你年少居高位,深得皇兄恩宠,又生得俊朗,不知有多少女子为你倾心,倒是不知,有谁家的娇娘能入得你的眼?”

照理说,未嫁的女儿家是不得随意谈论婚嫁的,公主也是一样。不过梁栎也知道梁柒的性子,向来不会有诸多禁忌,因此也就没说什么。

只是,他听得出来,她这样问不过是为了误导钟牧,只要他心中有人,此时便可借机说出,在皇帝还未开口之前说出自己的心思,这样哪怕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赐婚,也得掂量钟牧自己的心思。

幸好……

幸好他早已在钟牧面前露过口风,询问过他郴州借兵之事,钟牧不是笨人,自然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如今自己前面已然开口铺垫,又听得梁柒询问,他肯定知晓他们话语之后的含义,知晓怎样回答才是自己这个君王愿意听到的——就算他刚直不阿不会妄加揣测圣意,像方才那样回答一句‘微臣不知’,他也可将话题牵扯上去,问一句‘郴州王幼女绫若郡主如何?’

钟牧怔了一怔,抬起眼飞快的扫了一眼上座之人,眼神只抬到皇帝的袖口位置便很快又低下头去:“微臣……”他忽然将袍子一掀,再度跪下身去,声音清朗洪亮:“请皇上恕罪,微臣早已在亡母临终之前,愿以终身不娶换母亲来生一世安康,还请陛下成全。”

***

从蓬莱阁出来,梁柒抬头看着天,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乌云遮天蔽日的盖了过来,低矮沉闷,让人压抑。高大华贵的鎏金宫,失去了太阳金色的光芒照耀,映衬着这沉沉的乌云,也显得暗淡下来。

“起风了!”她昂着脸,感觉有大股的风从地面席卷而起,尔后瞬间迎面而来。她迎风站着,风将她头上的金簪朱钗之上的流苏吹起,叮当作响。绣满了大朵暗花的精致袍角,也被风整个往后吹去,哗啦啦的作响。

明澜自去见太后之后,便没有跟在她身边伺候,此时等她从蓬莱阁出来,悄无声息的在她身侧重新站定,好似不曾离开她身边许久。

倚香臂上搭了一件软绡的薄披风,上前来抖开,在她肩上盖好:“公主,秋风寒凉,还请公主保重身体。”

她不说话,仍旧昂着头,希冀能从重重乌云之后,看到一丝晴空。等得倚香将披风的丝带系好,梁柒将脸略略转了一点弧度,看着她:“皇兄,很生气么?”

“奴婢不知。”倚香低着头,不去回答,姑且不论她是否看到陛下的怒气,堂堂一国之尊是不容她们背后谈论的。

“走的时候,都不曾让钟牧起身,是真的生气了吧!”梁柒等的,也不是她的回答,她的嘴角居然还挂着笑。然而等她想到钟牧回话之前看向自己的那一眼,脸上的笑意像是一支烛火,慢慢的熄灭了:“明明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后面那句话说得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倚香低着头,不敢回答,只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

她挥挥手,倚香低着头,和一众身后的小太监小宫女,退后了几步,恰好是一个可以快速到身边伺候又不会听到主子低声说话的距离。

明澜知道她的意思,不退反进,到了她身侧的位置,竖着耳朵静静听着。

她听见公主问她:“你和他说的时候,他可曾说什么?”

说了什么?明澜歪着脑袋想了想,一字一句的吐出那个眉目俊朗的年轻都尉在自己身侧说出的那句话:“属下遵命。”

属下遵命……她的鼻子酸得厉害,只能将眼睛微微阖上,遮去眼底波涛汹涌的起伏。她还记得,在长河询问援军之时,她曾经说过,就算郴州王想要与钟家结姻亲,她也必不会让钟牧因此娶妻,即便自己无能为力,也定然要让皇兄转圜一二——可如今,怎么他们兄妹二人,生生将钟牧逼迫到了终身不娶的地步?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自私虚伪到了极致的人罢了!

她知道,钟牧向来是个重承诺的,借兵之初不管他心里是否愿意,既然答应了郴州王的条件,肯定早已做好了娶妻的准备,哪怕心里再是不愿,也会承担起这个则是;后来她猜到了此事,不想欠下这个人情,也不想让为自己做到这一步的钟牧,娶一个毫无感情的妻子回去,沦为郴州王夺权的棋子,所以直接开口,即使是毁去了自己的承诺,钟牧终究是选择了答应!

谁知道回到了汴津城,她还来不及请皇帝居中调解,改变郴州王的打算,皇帝居然已经出于自己的考虑,打算让钟牧与梁绫若成亲!梁栎有自己的打算,她知道,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钟牧与她成亲!

此事汴津城里的夺权之争,初看已经风平浪静,可实际上更大的波涛还在后面。钟太后早早退避三舍,不与皇帝争权;然而长公主梁莹玉却勾结外敌,企图在泊国侵犯长河之时在宫中囚禁帝王,幸而最后皇帝反败为胜,现在将梁莹玉秘密拘押——可是,作为与双方都有牵扯的梁安觉,此时如何才能继续屹立不倒?

钟太后势力尚存,钟牧是钟家年轻一辈里最出色的,既是太皇太后的族人,又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若是要笼络帝后二人,无论将来谁胜谁败依旧能风光无限,钟牧是最好的结亲对象。

然而,钟牧若是真的成了郴州王的女婿,梁安觉定然会借着这个机会为自己夺得权势,再往后,岂不是成了另一个梁莹玉?郴州王这步棋,迟早会挡住帝王之路而被皇帝连根拔起,她既不能看着钟牧被牵连,更不能眼睁睁看着郴州王坐大!

“不知道他听到我让你转告的话语时,心里是如何想的……”梁柒喃喃自语,无法想象钟牧看到自己派去的明澜时,心里是何种想法,她低声重复着自己让明澜转告的话语。

她让明澜转告他——钟牧,你可曾记得长河战后,公主陛下对你说的话?

可曾记得……可曾记得……

明澜不聪明,想不明白这样两句话之间,到底有些什么意思。可她聪明的知晓,这个时候,该不该说话。

可她却明明白白看到,那个传言中十恶不赦手染鲜血的妖女公主,忽然单手掩住眼睛。

她仰着脸,不管手背下的眼睛是睁开还是紧闭,她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

这个时候明澜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可后来当她辗转之间听到,年轻的都尉大人拒绝了郡主的下嫁,推开了权势滔天的郴州王的青眼,隔开了帝王对他的命令……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她转告的那句话。有时候,独自一人的时候,她难免会猜测,聿和公主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钟牧钟大人只听到这句话,没有多问一句,就给了皇帝这样的回答?

风越来越大,将薄绡的披风高高的扬起,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蝶,带着些摇摇欲坠的纤弱之感。

不知站了多久,梁柒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仰着脸,头颅高高的昂起,纤细白皙的脖颈露出来,流露出优美的弧线。看上去很脆弱,却又意外的让人觉得坚强,很怪异的,不禁让人想起月光下汴津城墙墙角的白石。

“起风了,殿下出宫吗?”她等了等,还是决定开口。

梁柒将手从眼睛上拿下来,搭在明澜伸出的手背上,无声的长吸口气,声音清冷干净,带着微微的嘶哑:“恩,回吧!”

她的声线本就有些喑哑,不是少女声调的清脆婉转,此时听着,只觉得和平时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差别。

明澜本是低着头的,可此时却忍不住将眼皮偷偷的掀起一点,迫切的想要看到她的表情——依旧是盛装之下的艳丽妆容,眼神凌厉镇定,眼珠黑白分明,嘴唇微微抿着,下巴微微抬起一点——居然,居然还是那样让人无法仰视的艳光!

原本看她方才的动作,她还以为,公主哭了的……或者说,起码红了眼圈,面容有些未掩去的波动——可现在,居然什么都没有!

梁柒的手心也是凉的,落在她的手背上时,没有半分温度的如玉触感,让明澜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难道,难道,这才是真正的聿和公主?没有表情没有情绪甚至没有感情!

可是,在王府的时候,她对小世子的宠爱,还有对婢女的爱护,又是因为什么?刺客来袭,她可以为了幼弟以身挡剑;婢女生病,她亲自探望喂药……这一桩桩一件件,到底哪里是真哪里是假?何处是真心何处是做戏?

明澜这个时候,才真正觉得自己尚且年幼,明面上装着机灵透彻的,实际上仍旧是负气才从家族里偷溜出来的娇女而已。

才走了几步,梁柒忽然停下脚步。

明澜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因她住步不前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醒转,第一反应是自己的心事被她知晓,难免吓了一跳。正惴惴不安间,只听得梁柒慢悠悠的声线响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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