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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迷雾初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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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风雨摇曳。

小屋内, 却是温暖如春。

卫平安半侧着身子斜靠在软榻上, 左手美酒饮喉,右手勾着滇西进贡的紫玉葡萄, 端的是舒适惬意得紧。身边还围着两个小太监, 捏背的捏背, 捶腿的捶腿, 倒也是相得益彰。

他似是心情极好,喝了两口酒, 一张圆脸便红霞满天, 嘴中也不禁哼起了小调。

捏背的小太监到他身边不算久,只因一手好按摩的手艺,这才被他提拔到身边。因此此时还敢大着胆子探头询问:“总管今日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这种事情若是落在往日, 卫平安不一定会搭理他,可是今日。酒意微醺心头,心头尽是乱糟糟的喜悦, 他嘴角勾着, 眼角微挑:“……高兴的事?嘿嘿,可不算是大喜事么?……”

他说得不清不楚的,小太监听的也不是很明白,但到底是宫中待得久了的, 还知道咧着嘴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谁知卫平安却忽然脸色一变,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将手中的杯子和葡萄,全都向墙壁上扔过去。白玉的杯子撞到墙壁, 顿时摔得粉碎。甜蜜多汁的葡萄,也因撞击裂开薄薄的皮,浓稠的果汁顿时崩裂开来,那样紫红的颜色,不知为何会让人想到暗稠的早已干涸的血浆。

“我的连生啊……连生啊……呜呜……”他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很快,便哭得脸上全是鼻涕眼泪。他半扭着身子,抓着给他捏肩的小太监的手,眼神迷蒙:“你怎么就不在了呢……”

那小太监被唬了一大跳,仍由他抓着不是,抽出手来也不是。

卫平安何等精明的人儿,除了在面对着梁柒时有些压抑不住仇恨,无法完全掩住情绪之外,他一向是宫内太监们效仿的榜样。他幼时就跟在太皇太后身侧,迄今已有数十载,办事利落稳重,深得太皇太后器重。即使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喜,在和他狭路相逢时,也不能逼退他分毫。

他聪明,又有后台,在宫里有些时候,甚至算得是一手遮天的人物。从来不曾在下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可就在今日,他居然会当着这两个小太监的面,嚎啕大哭!

“连生……连生……爹爹会给你报仇的,一定、一定会给你报仇的……聿合公主算什么、算什么!”

给他捶腿的小太监跟着他时间久些,对他的性子也算摸得七七八八,他之前的事情也知道个七七八八。此时看他醉酒,将他人认成了早已死去多年的卫连生,又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张脸顿时变得雪白——今夜一过,他们二人的性命,只怕就要就此结束了。卫平安错认人,表露了真实情绪,依着他的性子,如何会放过自己?

捏肩的小太监此时腿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公公,您喝醉了,小心、小心隔墙有耳啊……”

卫平安却忽然又笑起来:“隔墙有耳?她聿合现在是被折了翅膀的家雀,还妄想、妄想有翻身的一天么?哈哈哈…人在做天在看,难道她是公主就能杀人不需偿命?”

他正发泄着情绪,却不妨房门口传来急促的呼叫:“卫公公卫公公!”

他心下不耐,口气更差:“怎么回事?”

外面敲门的小太监虽然害怕,仍旧鼓着胆子回话:“回卫公公的话,是守在聿合公主宫门口的太监过来禀报,说是聿合公主忽然出了湘海殿,正往太皇太后这边过来!”

“什么?”卫平安酒一下子醒了大半,忽地站起身来:“怎么没拦着?”

————

——————

再说梁柒手执长剑,便直接往太皇太后的千秋殿而去,她的湘海殿和千秋殿都同属太皇太后居住的蓬莱宫,可饶是如此,也得穿过不少宫墙才能过去。

此时天色微微有些昏暗,雨势渐渐小了,可是依旧不绝如缕。细细的雨丝飘落下来,不一会的功夫,以打湿了人心头的愁绪。

她走得极快,原本跟着要为她披上雨披的倚香被她挥开,只能小碎步跟在后面。她身上穿着的月白锦袍,已被雨丝打湿,贴在身上。黑发散在身后,也挂上了一层薄薄的水珠。

跟前忽然多了几个人,她抬起眼来,眼神清亮如雪,口气却冷硬如冰:“让开!”

卫平安已经有许多日不曾看见她,只知那日自己接她进宫之后,她便一身重伤被软禁在湘海殿里。今日猛地一见,心下不禁一颤。

素日里见她,总是艳丽多姿气势逼人的,只一靠近便觉心头或是厌恶或是谄媚,却从来不曾注意到她的容貌。如今一看,这漫天雨丝之中,她不施粉黛,面孔雪白,连唇色似乎都已被雨水洗净铅华,成素白一片。可那样娇艳的容貌,仍旧让人看得胸口一荡。可若是撞上她的目光,便顿时像被冰水洗涤了一般,清泠泠的透心寒冷着,也明晃晃的似是能看透你的心肺。

她人也瘦了许多,下颌愈发显得尖尖的,一双杏眼却因此显得愈发黑白分明。

卫平安心里是欢喜的,可脸上却故意十分为难的样子:“公主殿下,您现在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再宫中再生事端才是。再说了,太皇太后这几日心情不好,并不曾召见你呢!”

他在话里明着暗着的讽刺她。

可,梁柒脸上面色不动半分,只是口气依旧凌厉:“让开!”

卫平安脸上还是笑着:“公主殿下还是请回吧,太皇太后是不会见您的!”

“我再说一遍,让开!”

“来人,送聿合公主回湘海殿!”

他眼底带着些许冷笑,右手微微抬起。

骤变突生!

梁柒眼底蓦然杀气凛冽,手腕一动,长剑向前划动。

只见长剑银光一闪,接着便有白白的物件飞起,伴随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淋漓。

边上只等着他一声号令,便打算上前强行押着梁柒回去的太监们,脚步只微微抬起,顿时都愣在当场。傻傻的看着卫平安抱着齐根而断的左手撕心裂肺的喊叫,以及那只飞上半空,又在被水打湿的青石板地面上滚了一圈的断手。

砍断手腕时鲜血迸出,有不少血珠飞起,直接溅落在她的裙角上。

她面孔依旧雪白,明亮的杏眼却已蒙上了一层煞气;裙裾旖地,素白布帛已晕染出朵朵的血花;银色长剑,犹自滴着血迹,细小的雨丝落下,又将它一点点洗涤。

“本宫不出手,但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本宫就不会追究!”眼神如剑,口气阴寒,这个时候,再是美貌的少女,也会生出些许狰狞的罗刹面孔来:“此时断你一手,若是十一有一点伤害,本宫定会取你项上狗头!”

卫平安的叫声愈发凄厉,面容也因失血变得更加苍白,他抱着自己已成断肢的左手瑟瑟发抖,可眼底炽热的恨意愈发明显。

围在卫平安身侧的小太监们,也被这一变故吓得不得了,只敢围在他身侧,却不敢再有其他动作。只待这聿合公主一个眼神扫过,莫说是上前阻挡了,只要不跪下迎接恭送便是好事了。

倚香她们抱着雨具走得慢些,只看到梁柒长剑所向,卫公公便血溅当场,只惊得一下子捂住嘴巴,免得失声叫出来。

可,不是没有人敢再来阻拦于她。

眼看着前面便是太皇太后寝宫的大门,前面却又站着一队侍卫。

玄色锦袍,衣袖金边,腰别长刀,个个威风凛凛。当前一人格外器宇轩昂,手握金刀,将她拦住:“公主殿下,太皇太后吩咐,任何人不得干扰。”

梁柒眼神直直的落在钟牧身上,却并不开口说话。

她今日一番大闹,身上严重些的伤口都已经裂开,鲜血溢出濡湿了衣衫,再因细雨霏霏,于是身上多处绽放娇艳红莲。步履匆忙间,裙裾迤逦,血色红莲悠然而动。

她被雨气氤氲出一种无可名状的妖艳,明明不施脂粉,明明面孔素白,可那样漆黑的眼珠,再加上鬓发松动,乌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层湿漉漉的水汽中。

很多人都传言,那一夜,聿合公主发了狂,状若疯癫。急怒之下斩断尽忠职守的卫公公左手,又持剑直闯太皇太后寝宫。当是时,世人皆见她满面狰狞,一身血污,整个人如同被修罗附体一般可怕。

可,在钟牧的记忆里,却是少女如一朵怒放白莲,随着被血色弥漫的红莲裹攘之下旖旎而至。那样坚定的面容,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润香气,蓦然袭上心头。

他忽然不知道如何去阻挡他,少年时便在军中历练的自己,那个刹那,却有些恍惚。他在想,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是恶名昭彰的聿合公主呢?眼前的人,虽然面容坚定,手持长剑,怒气腾腾,可有谁看见她血衣下淋漓的伤口?

胸腔处,忽然生出一种焦灼的无力与疼惜。

——

然而,他仍旧是冷着一张脸:“公主请回!”

眼前的人却忽然双膝一软,跪在白玉铺就的平地上,手中的剑铿锵坠地,发出一声无奈的金鸣。白玉地板被雨水冲刷得十分干净,光可鉴人,可惜却照不尽他心头的怜惜。

梁柒俯低了身子,将脸埋在雨水肆意的地面上:“皇祖母,十一还小,不能留在宫中!”

声线平静,可仍谁也能听出她话底绝然的意味。

“胡闹!”

钟牧回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似乎是恍惚了心神,连太皇太后站在门口都没有发现。

钟太后就那样站在大门口,门内光辉灿烂,馨香环绕,门外却是风雨如晦冷风萧瑟。她只穿着简单的常服,可气势却丝毫不减。遥遥的望着跪着外面地板上的少女,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可口气还带着些许关怀:“小柒,你先回湘海殿吧!”

梁柒却是不动,仍旧埋着脸:“皇祖母,小柒自幼蒙您垂爱,养在身侧,如此恩宠,永不敢忘。后母亲去世,十一尚在襁褓,小柒带着他进京投靠皇祖母,诸多庇佑,铭感于心。十一年幼丧母,自小便与小柒处在一处,相依为命。十一无辜稚子,前尘往事与他皆无干系。还请皇祖母怜惜小柒姐弟二人,让十一平安张于王府之内吧!”

话说到最后,已然带上了哭腔。

太皇太后心如刀割,却只能强忍。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此时于摇曳风雨之中向自己求情。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满含感情。她的心也是肉长的,加上又是一贯捧在掌心上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不心疼?

可,有些事情,连她这样的人,也做不得主:“小柒,十一的事情本宫还需斟酌,你且回湘海殿去吧!”

“皇祖母,”雨中的人已经抬起了脸,笔直的跪在那里,身上的血渍这才看得愈发分明。苍白的面上,也不知是雨还是泪,也是湿漉漉的一片,可眼前却那样执着坚定:“十一若身死,小柒必当共赴黄泉相伴。”

母亲临死前放在自己怀中的奶娃娃,自己从小悉心呵护长至如今的小孩子,那个她几乎用尽心血去养育的小人儿……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落在这深宫之中!

她的口气那样决绝,太皇太后眼神一凝,身子不由自主打了个踉跄,幸得身旁伸出两只手来将她扶住。她忽然垂下眼去,一贯强势如斯的太皇太后,照耀了大歧数十年的后宫明珠,此时忽然显得有些暗淡。凌厉的凤眼微微闭上,带了无尽的疲惫,她无力的挥挥手:“回宫吧!”

她自此再没有看梁柒一眼,只松开一边搀扶的人,由着婉容搀着,进了大门。

**

太皇太后宫殿的大门被关上,可梁柒还是没有起身,看着阶梯上那个,和太皇太后一起出现的人影。

他长身玉立,穿着绯色的官袍,风姿飘渺的立于这飘摇风雨之中。他从出现到现在,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在方才太皇太后踉跄的时候搀扶了一把。

从始至终,那双温润却带着清冷的眼,就不曾离开过梁柒身上。

他慢慢走下台阶,却并不靠近,只是看着她。

她昂着头,也静静的打量着他,从脚往上,却不触及他的眼睛。这样俊美温和的一张脸,即使也沾染上这恼人的雨丝,依旧不忍让人移开目光。

他们不说话,场上众人似乎也着了魔,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早在太皇太后出来之后,钟牧已得了指示,将守在门口的侍卫调到了百步之外不能听见交谈的地方。自己也尽职的远离些位置,不去遐想她们之间交谈的内容。

可后来太皇太后离去,看见她仍旧跪在那里,他准备上前去劝解她回去——却还是将脚步停顿,她与杜大人之间,似乎已没有自己上前的余地。

最终,先开口的那个,却是杜若:“你没有话要同我说么?”

他素来温润的声线,此时听起来,却似乎有些发涩。就像是能走出美妙乐章的琴,忽然被人收紧了琴弦,音质依旧动听,可到底还是有些不对。

梁柒却将嘴角一点点的勾起,苍白的面容也被这奇特的笑意点燃:“你早就知道的事情,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以前也许不知道,可后来呢?

杜若心头酸涩,却不知如何去回答。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年少聪颖惊采绝艳的杜家公子,这世间有多少事能真的瞒过他?

也许早在秦家的诗会上便有感觉,元宵灯会上心头初现诧异,庄家小姐的游船之上与皇帝见面,猜测她和皇帝关系……宫内再见,龙舟相救……一切的一切,他与她相识至今,怎么可能从来不去怀疑她的身份?

可,不是还有句话,叫做自欺欺人么?被情所迷的他,难道在后来,不是一次又次的否定自己的猜测么?

呵,可最后的最后,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是建立在彼此的欺瞒之上的。他静静的打量着她,这个自己这些日子一直放在心间上的人,这个每晚入夜之时,还惦念她是否安好的人。一步步的靠近,缩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终于,面对面,近得他能看见落在她睫毛上的雨珠。几日不见,她果真是瘦了好多,这样的距离,他再也忍不住心疼——可还是要忍着的,他连她脸上的水珠都不能伸手拂去。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接过宫人递过来的伞,遮去她头顶的风雨:“微臣送公主回去。”

她终于去看他的眼睛,眼珠漆黑,睫毛浓密,眼底倒影的自己却如鬼魅。他的眼底有一汪深潭,足以让自己这样不擅水的人深深沉溺。她还是笑着,可眼底却写满心伤:“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恐怕不只是那日早朝吧?你亲眼看着我杀死苏建明,可转眼杀人的人却成了大名鼎鼎的聿合公主——那个时候,你诧异吗?”

杜若眼神一黯:“你是怀疑我?”

怀疑我对你的喜欢,怀疑我一直在利用你?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我不想怀疑你,可我现在也无法信任你。”她浅浅的笑着,慢慢的摇了摇头,身上伤口这个时候全部钻心的疼痛起来,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冰凉,可身体有些地方却是滚烫:“今时今日,你既然已知道本宫是大歧公主,未免旁人说杜大人是攀龙附凤之辈,还是远离当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然后,更新

以后应该都是能正常两日一更的~~

呜呜,前几天上榜,回家没更新,被关进小黑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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