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一下，回头对他勉强笑了一下，“天气真好，你也来这里散步啊？”
他瞟了我一眼，懒洋洋地叼着嘴里的狗尾巴草茎道，“你见我这样子像是在散步？”
我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站着，看着满眼绿意，眼底却有些怅然。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道，“你今日心情不好？”
我避开他这个问题，深吸了一口气道，“漓拭，你喜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早就该问，但是我一直逃避到今日，终于不得不寻求一个答案。他确然说过会娶我，但是他从没有说过为什么。
他拿开了嘴里的草茎，有些诧异道，“怎么今日好好想起问这个？”
我低头看着草地和自己的裙裾，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低声又问了一遍，“你喜不喜欢我？”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音。
我感到身边的他沉默下去，心里先是一阵浓浓的失望覆盖上来，然而我强迫自己释然，师傅说的或许是对的，我真心喜欢他，他却未必会真心喜欢我。从前他和我说的那些调笑的暧昧话语，我放在心底妥贴安置，偶尔想起来会飞红面颊，却从不知道只是他无心之口罢了。我爱若珍宝，他却忘记来由。
一时间只有风寂然吹过的声音，午后的阳光洒下来，我却只觉得寒冷彻骨，眼底萌发出一点热意，却被自己生生逼了回去，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栗，“那你，为何要娶我呢？师傅说，你不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不会有好结局。”
漓拭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思索什么，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突然褪下了左肩的衣裳，露出胸口处的一物，毫不掩饰地道，“这个。”
我见他褪衣，忙不迭地遮住了眼睛，然而他的表情却很坦诚，道，“月长老说的没错，我们在一起确实不见得能有好结果。这些东西，我早就应该对你坦白，否则让你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做出了什么选择，倒也耽误了一生。”
我的手慢慢放下，却忍不住“啊”了一声，他胸口的六芒星璀璨夺目，如此熟悉，就像……就像……
他了然地看我一眼，“你也有这个印记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手按上了自己的心口。
漓拭复又在石头上躺下，看着天空悠悠道，“我娶你，确实是因为这个印记的缘故。我们是命盘选中之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契合之人，没有人，比你更适合我。”
是选中的人，是最契合的人，是最适合他的人，却不是他爱的人。
我感到自己的心脏连着全身血液在一点点地冷却下去，却努力笑道，“所以呢？”
他微微转过了脑袋，道，“你十五岁的时候还太小，但是如今心智成熟不少，也可以独自做出决定了。我不愿欺骗你，我确然不懂得如何爱人，你若愿意同我结亲，我自然会尽力对你好，你若是不愿，早日断了这些情丝，再寻一个好人家也是好的。”
他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他知道我对他的心意，但是他却无法回应，才用了这样的方法，看似给了我一个选择，然而他却不知道，爱——是没办法选择的。
我唯独能选择的，只是努力让他爱上我。
于是我笑了，眼泪被我藏在眼底，努力笑得纯粹，笑得心甘情愿，“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我愿意。”
他的眸子蓦然睁大，吃惊地看了我一眼，料想是没有想到我会答应，“你真的愿意？”
我看着风吹过，满林的叶子萧萧而下，落了他一身，他眉眼清秀好看，一如初见时那般惊艳，“嗯。”
大约是看我如此坚定，他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淡笑一声，似乎是对我说又似乎是自言自语，“果然，命运轮盘，我们谁也逃不掉。”
我不懂他话里的意味，只是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疏离的眉眼，自嘲地笑了笑，安慰自己道，今后时日还长，若我虔诚，或许终能求得一份缘。
后来我才明白，对他来说，我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只是我身上的那块印记罢了。从一开始让他记得我的，就不是我。
但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成亲那日，我穿着大红色的鸾凤喜衣，坐在轿子中，穿越过众人羡慕或者不解的目光，穿越过重重的宫墙，望见他长身玉立的身影。
下轿的时候，我心思依旧混乱，我知道我遂了自己的心愿，欢喜中的那丝怅然却愈见浓厚。我穿着大红喜服，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金丝绣鞋隐在裙下，在众人的目光中走过蜿蜒大气的阵仗，走过张灯结彩的树影，走向生命中自以为的唯一。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我心里的苦涩难言。
一步一步，向着灯火通明的地方，走向我万劫不复的人生。
成亲之后，我和漓拭的关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我能够陪着他一起执行任务了，这点让我欢喜很久，因为我总觉得要是我能救他于危机之时，他必然对我刮目相看，结果一时不慎，反而被他救了一次，这让我心里对他的喜欢又多加了一分，欢喜之余实在苦恼，漓拭一个人就已经足够，多我一个，反而累赘。
我不是神，而是一个普通人，我曾经以为只要热情，就算是千年铁树也会开花。然而漓拭却是棵万年铁树，我只觉得自己造化不够，无法感动他分毫，时间一长，心里自然灰心丧气，他像是察觉什么，许多次看我的眼光带着若有所思的深意，然而当我一抬头，却总是看见他望向别处的漠然神情。
他这样，和一开始我接触到的那个喜欢调笑我的漓拭，实在不同。我心里着实很难过，却又无处可说。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又有什么好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