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尘叹道：“想不到还有这等渊源！”
云房内的二人相对无言，屋外的两个少年却早已分出胜负。
雍澈虽已冲破十六段气，可今日面对郭心阳，仍是输了不止五招。郭心阳今日的剑势虽慢，却挥洒出从不曾有过的逼人剑气。
两个少年不及拭汗，先望了望屋内的二位长辈。
“雍居士？”芥尘轻声唤道，“怎么样，您点评点评？”
雍书嗯了两声，喃喃道：“很好很好…”
芥尘见他心不在焉，便起身接过郭心阳交还的木剑，向两个小辈道：“心阳，你带着雍公子在宫中转转，我和雍三居士有话说。”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落雪，芥尘道人为雍书续上一碗新茶。
“雍居士，贫道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真人请讲！”
芥尘除下道冠，又将黑白相间的头发松散的束在背后，“昨夜我为此二子占过一卦，看来他二人当是毕生之交。聚，则松兰共茂；散，则松枯兰败。”
雍书眨了眨眼睛，一时不及反应，“不是，真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芥尘又道：“我见居士腕上所戴的，该是释家菩提，不知老道这些命理之说，你信也不信？”
“还请真人详解！”
芥尘起身负手踱步，“二子名字中一主光，一主水，两者相合，便是万物生息之根本。”
雍书不解道：“那不是很好吗？”
芥尘摇了摇头道：“光强水弱，以致涸泽。光弱水强，是为洪祸。他二人不遇便罢，既然遇着了，再分开，那便难免不祥。”
雍书听了笑道：“这个好办，他俩交情本就不错，真人您又出了关来，赶明儿便让他俩义结金兰如何？”
芥尘仍是摇了摇头，“形为质表，怎可化质？”
雍书大为费解，心想这老道不是在寻思什么腌臜事吧，那断袖之举，龙阳之癖，莫不是断了燕怡堂的单传香火？
芥尘见雍书眼神有异，便正色向他行了一礼，“贫道的意思，是收令侄雍公子为入室关门弟子，与我那大光徒儿，有师兄弟之实。”
雍书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满脸笑道：“若澈儿能承真人抬爱，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这事我就能做主，明天就把我家老大拽来，再召上奉天武林同道，让雍澈向你行拜师大礼！”
芥尘微微一笑，“那些繁文缛节倒也不必，可是只有一样，怕是居士也做不得主。”
“什么事？”
芥尘郑重道：“贫道毕生蹉跎，虚度春秋七十二载，再回武当，怕就不会下山了…”
“真人竟已到了古稀之年？”雍书看了看芥尘黑白相间的长发，“您不说谁能猜着？我们家老大才四十来岁，白头发已然快赶上您多了，精气神可远不如您！”
芥尘尴尬的笑了笑，心道这雍书看着机灵，却没一句正经。他虽一时无奈，也只是笑道：“雍居士，贫道的意思是，要收令侄做入室关门弟子，和小徒一起出家为道，在武当山修行！”
“什么？”雍书惊得站起身来，“出家当牛鼻子老道？！”他说完便觉失言，忙向芥尘鞠躬赔礼。芥尘一笑置之，雍书这才续道：“真人，这个，这个事我看…我看还是得跟我家老大说，我真做不了主！”
芥尘笑道：“这个自然，小徒的事，我自能做主，令侄的事，还是要雍大先生答允的。”
雍书感觉话已至此，再多说怕惹得芥尘不悦，便起身谢过招待之礼，准备告辞。他没走出两步，便听芥尘悠悠道：“雍三居士，你不是想和贫道切磋的吗？怎么这便走了？”
雍书闻得此言，又惊又喜，自己从没想过，能和誉满关东李剑仙的师叔过招。他颤声向芥尘道：“真人！前辈！我这后生小子哪敢和您老这活神仙搭手？”
芥尘笑着摆了摆手，“居士不必多言，请出手！”
雍书挽上袖子，掖上衣襟，含笑向芥尘行了一礼，摆好架势。他心里明白，芥尘武功之高绝，远非自己可比，是以上手便是放长击远的劈挂掌法，不让芥尘近身。
这本是一间不大的道舍，方寸之内，弹指之间，芥尘眼见雍书一掌紧接着一掌，外门招式中全是内家劲力，掌风相叠，将自己身上的道袍激得充盈鼓荡。他面上仍平静如水，心中却不禁暗赞，这雍书不过四十岁，竟已达到内外双修的境界，实乃世所罕见的奇才！
见雍书的劈挂掌几近落在身上，芥尘这才轻轻的变换了身法。他的双足似乎没有动，身子却仿佛是借着雍书掌力凌虚向后飘去。
雍书只觉自己的掌力有如拍在布面上一般，竟吐不出一分掌力。他见了如此高明的轻身功夫，大骇之际，右手化掌为拳，拳掌相间，将芥尘笼罩在自己如屏如障的攻势之中。
芥尘道人的身后已没了退路，他的身前更是毫无破绽的招式。他的脚步终于踏在了墙壁之上，似乎稍一借力，又似乎没有发力，只是一掌推出，对面前如网如幕的拳掌全然不管不顾。
芥尘的推掌并不迅猛，可一掌之下，雍书的进手招数尽被击散。
雍书端的是大家风范，不容小觑。他处变不惊，败中求胜，一连换了三次身法，变了五路拳招。而这些，都只是在须臾之间。
变招已竭，芥尘的推掌还是稳稳地按在了雍书的前胸之上。一按之下，雍书再发不出一丝力道，而周身却毫无滞气伤痛之感。
这当然要比开碑裂石的掌力高出不止两个境界。
芥尘的掌已收回，雍书的头也慢慢垂下。芥尘没有说话，只是负手凝视着眼前这个新败于己的清矍汉子。
良久良久，雍书慢慢抬首，眼中满是感激，“谢真人点拨！”
芥尘笑颜和声道：“你已明白了？”
雍书点了点头，激动道：“招式如何精妙，也绝抵不过功力精纯。先父也曾说过，‘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这道理我早先以为自己明白，可直到受了真人一掌，晚辈这才茅塞顿开！”
芥尘微笑道：“上善若水，水几于道。任你险滩相阻，我自顺势而为。大光沉湎百家拳，以致乱了章法，雍居士想来也因那拂兰指添了心结。还望贫道一句闲言，还居士一个空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