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幸福的彼端
我以为我找到了真物，内心欢喜不已，但怀中的电话紧接着便悄然响起。
张静抬起头来望向我，眼睛里尽是凄然，仿佛早已经知道是谁。
我也已经知晓，因为知晓我手机号码的只有两位，不是张静的话，便是叶幽兰了。
错的一直是我，而这一次我必须坦然面对。
但你能够坦然面对吗？
往日的时光匆匆而过，她的温柔、她的欢声笑语、她的执着、她的努力，在脑海中不断浮现的景象，你真的能够舍弃这一切吗？
望着张静的眼神，我明白，我们是不应该存在的彼此。
这次是万劫不复的抉择，但我必须做出这样的抉择，因为这一次，我必须直面自己的内心。
说我固执己见也好，说我冷酷无情也好，我全部不在乎。
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除此之外什么理由也不需要，什么步也不想退让。
退让了五年，我感觉自己发生了难以言状地扭曲，而现在，我不能再扭曲下去了，因为再这样下去，我会彻底崩坏。
如果崩坏，我会很难再爱上这个世界。
你们喜欢这个世界吗？我可是很喜欢的。
那么多美妙快乐的场景，那么多新鲜刺激的事物，那么多不可思议的现象，那么多难以解释的谜团，让我流连忘返、欢乐无垠，我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待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妙与神奇。
一起去解开这个世界的真相吧！
一起去寻找亚特兰蒂斯吧！
一起去寻找我们存在于此的意义吧！
最后一个可以去掉了，意义就是理由，我们已经不再需要什么理由了，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那就一起去快快乐乐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吧！
什么学习成绩、什么出人头地、什么科学家，这些跟我统统没有关系，我也不感兴趣，我只希望我的人生是一场拥有终点的旅程，在到达终点之前的旅途中认识许多有趣的人，认识许多新鲜的事物，解开许多秘密，找寻到这个世界的真相。
存在于此的秘密我已经不感兴趣了，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我也已经不感兴趣了，现在的我只想，待在张静身边，与她一同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即使因此伤害到身边所有人。
很抱歉。
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自恋的家伙。
......
但叶幽兰是例外。
她是我生命的例外。
所以，我必须要和她说清楚这件事，说清楚我的决定。
这是无论无何都必须要做的。
谁我都可以不在乎，唯独叶幽兰，我必须要告诉她，无论会发生什么，我都必须将我的选项告诉她。
很抱歉...不必道歉，这只是伪善，只是恶劣，你没有资格说这三个字。
但你一定要告诉她才行。
“喂，”我接起电话，“幽兰。”
“你准备好没有？”手机中传来幽兰的娇嗔。
对于叶幽兰，我可以不偏不倚地说，她是我迄今为止所遇到过的最好的女孩。
然而现在，我却要抛弃她，这是不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没有人会相信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我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断。
这究竟是个多么残忍的决断？
伤害周遭所有人！那些真心对你好的人！那些不断给予你帮助、照顾你、爱护你的朋友和家人！
违背这个社会的常态！违背这个世界的常理！
最重要的是，背叛了叶幽兰！
你的承诺呢？
你忘记承诺的证据，那枚戒指了吗？
明明就在昨天，你还曾海誓山盟。
明明就在昨天，你还约好一起去北国看雪。
明明就在昨天，你们还是那般幸福！
今天，你就将一切都忘光了？
究竟要一个多么恶劣的家伙，才能做出这种事！？
究竟要一个多么卑鄙的家伙，才能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种话！？
你究竟再犯下多大的罪孽啊！！？
“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但我，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什么话不能在手机里说吗？”叶幽兰奇怪地问我。
“有些话我想当面告诉你。”我回答。
手机中顿时沉默了下去，仿佛她已经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
“好！”她道，“你在哪？我马上过来。”
“现在能来市中心的音乐喷池吗？我在那里等你。”
“我知道了。”她同意了。
我挂断了电话，望向张静，轻声道：“等我。”
张静拉着我的胳膊，露出欲言而止的表情。
“相信我。”我又道，然后离开了此地。
夜色渐晚，寒风四起，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雪还是不曾停止。
这个世界有一种乔木叫常绿乔木，它并不会随着四季的变更而发生太大的变化，冬天依旧绽放着自己的色彩。
然而这种行为简直是在自我折磨，明明随着四时的变化因时而动便够了，偏偏要逆天而行，你要问它为什么的话，我想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非要用一个解释的话，它只会说——任性。
就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你要伤害周围所有人？
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是不是太恶劣了？
这是不是太卑鄙了？
若想实现自己的梦想，你必须因此而舍弃什么。
若是你因为舍弃什么而觉得无法接受，那么你便不必再追寻梦想。
想要得到什么，你必须失去什么，这就是梦想的代价。
违背世界、违背社会、违背常理、伤害他人，这样一个谁都不会选择的选项将在此处由我按出。
A或是B？
我望着所有人站立的A，还是走向了B。
我想脱团，我实在不喜欢待在团体里面，若是脱团十分痛苦，不只是周围的人还是自己，那么这份痛苦由我一个人来承受。
这只是奢望。
周围人的痛苦你无法代替，你只能承受自己的痛苦。
所以，不要再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我再说一遍，你不配。
我坐车来到音乐喷池前，而叶幽兰居然早已在那里等我，手中的戒指熠熠生辉。
没想到她的速度那么快，我感到万分惊讶，走向前去。
叶幽兰看着我，正想笑着跟我打招呼，但看到我神色的那一刻，旋即沉默了。
我来到她身边，却不知如何开口，便道：“我们走走吧。”
叶幽兰微微颔首，还是沉默。
我在路旁的花店买了一束紫丁香递给叶幽兰，她接过，对我轻柔一笑。
我们沿着街道来到一座小公园，由于是休息日，人还是很多，而且大多是情侣，因为叶幽兰的原因，我们身处其中显得十分耀眼。
我们坐在公园的木椅上，一对对情侣从我们身前走过，不理会他们的目光，我望着对面青翠欲滴的松柏，静静开口：“你喜欢什么颜色呢？”
叶幽兰奇怪地看向我，道：“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我看向她手中的花，道：“紫色代表华贵与典雅，挺符合你的气质的，所以我就买了一朵紫花，你喜欢吗？”
叶幽兰道：“你知道紫丁香的花语吗？”
我摇头。
叶幽兰道：“紫丁花的花语是初恋，初恋的刺痛、初恋的感激或是想起初恋的她，是一朵回忆之花。”
我笑道：“你对花总是这么了解呢。”
叶幽兰道：“因为我很喜欢花啊！”
这真是一位花一般的女子。
沉默了片刻，叶幽兰又道：“你还记得吗？你为我们占的《周易》，还有我为我们占的塔罗牌。”
“我当然记得，”我回答，“那是在初一的时候，我们加入超自然现象研究协会的时候，我们用《周易》和塔罗牌为彼此的命运所占的卜。”
“那时候我们所问的问题是，我们之间的感情会流向何方，”叶幽兰看着我，“然后得出的结论是，《周易》为艮之小畜，而塔罗牌为命运之轮。”
我点点头，的确是这样。
“艮卦代表山，象征为抑止，所谓遇山而止的意思；小畜卦代表小有积蓄，但积蓄的力量还不够，所以只是密云不雨，自我西郊，雨不会降下来，”叶幽兰淡淡继续说道，“所以现在看来，当时我问的问题便得到了解释。”
我沉默无言。
“一面让你向前迈进，因为前路畅通无阻；一面却又叫你抑止，在应当静止的时候静止，这样便会没有过错。这样的自相矛盾应该如何解释呢？其实你忘了朱熹的理论，当一卦之中有三个可变之爻时，用本卦卦辞并兼用之卦卦辞，以本卦卦辞为主。而本卦是艮卦，所以真正的卦辞其实是艮：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止于其背，则不能使其全身面向应当抑止的**；行走在庭院中，背对着背未见其人，没有灾害。所以第一句话真正的意思是——在该停止的时候停止，不要选择孤掷一注。艮其背，不获其身，在达到背部时即停止，不能使全身面向应当抑止的**，行其庭，不见其人，当与**相处时，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满足，仿若曼珠沙华，叶见不到花，花见不到叶，生生世世，永不相见，两个人背对着背，永远看不到对方的脸，永远也得不到对方的真心，所以要学会适可而止，这才是艮卦真正的含义。”
“不要再说了......”我哽咽出声，往事种种如潮汐般涌来。
叶幽兰继续道：“而兼用的之卦小畜卦的含义，也很好解释，其实小畜卦并没有向前迈进的意思，它所表达的只是一个状态，小有积蓄，但积蓄终究不够，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只是浓云密布，但却还是不足以下雨，所以注定我只能拥有这五年的时光，然后就该结束......”
“不！不是这样......”我拥抱住叶幽兰，喃喃道，“塔罗牌呢，你忘记了吗？正位的命运之轮......”
“我们待在一起多久了？”叶幽兰突然问我。
我答道：“从小学开始算的话，已经有十一年了。”
“我是说从你在张静和我之间选择我开始。”
我沉默了片刻，道：“五年吧。”
“五年了呢，”叶幽兰感叹道，“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所以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道：“你想要说什么？”
“我想要告诉你，”叶幽兰突然大声道，“你喜欢谁就要去追，不要顾及我，我已经很满足了，和你待在一起这么久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还没有说出残忍的话，叶幽兰却早已帮我想好了答案，而且对于我而言是最佳答案。
我道：“那你要怎么办呢？”猪头！这时候你说一句“我明白了”或是“哦”或是点点头，事情不就已经完美结束了吗？为什么还要说多余的话？
“其实我一直在想，怎么活着才是正确？”叶幽兰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我无言以对，根本理解不了她此时的心境，她并没有因此崩溃而大哭，也没有对我进行歇斯底里地痛骂，甚至没有面无表情地说一句“哦”，显示对我的一屑不顾，而是说出了完全不相干的东西。
“现在我已经想明白了，”叶幽兰继续道，“一个人独自活着才是真正的正确，人其实并不需要依靠他人。你想想，明明我可以一个人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还要去渴求你的怀抱呢？因为我是个贪得无厌的女孩，总喜欢将最好的东西抢夺到手，所以才会造成现在的悲剧，才会造成这种难堪的局面，无论是你的父母，还是我的父母，无论是你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都一定会阻止你去追求张静，带给你难以想象的苦恼。如果一开始我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自私而去强求你，如果一开始我并没有喜欢上你，如果在五年前我没有冲上去拥抱住你，也许这一切就不一样了吧！现在的你一定很痛苦吧，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叶幽兰带着哭腔的喃喃自语，，眼泪随着话语流淌而下。
我紧紧拥抱住她，泪如泉涌，喃喃道：“和你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全是我的错。
最后的最后，我们选择了和平分手。
我的内心仿佛空了一片，但我没有任何理由说痛苦，因为，我不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