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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泯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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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

浩浩荡荡的匈奴百万大军已集结关外,匈奴与大汉的一场大战,已悬于一线,一触即发。

大战一旦展开,必定会夺走无数人的生命,又将有无数的老母亲失去儿子,无数的孩子失去父亲,无数的妻子失去丈夫……而战火燃烧之下,最遭殃的又会是那些无辜的黎明百姓。

所有的这些,都是斩红最不愿看到的。

在那个黑暗的旧时代里,以无数的悲伤与血泪换来的新时代,不应该再有人流血,再有人牺牲,否则的话,斩红一定会再度挥剑,哪怕是让自己再次化身为千人斩红郎。

黄昏,匈奴军营。

这个时间,正是士兵们晚饭的时间,也是一天之中守卫相对最松懈的时候。

经过了这个晚上,明天的黎明,大军就会攻城,一场必将万分惨烈的大战就将展开,所以这一餐,每一个士兵都会吃得很好,每一粒米饭都不会剩下,因为这样他们才有足够的体力在明天去迎敌。

也很可能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顿饭。

作为三军统帅,有浑邪王之称的赫连天成,正在他的帐篷内仔细的研究着对敌的策略,一个人束手站在他的身侧,显然是他的左右手,这个人就是赫连铁树。

只要有赫连铁树在身边,赫连天成就绝对放心,因为他的确很少令人失望过,当然也包括他的忠心。

但当一个人走进帐篷,站在赫连天成面前的时候,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那看极了。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人,会在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

他就好象一个幽灵,毫无声息的飘了进来。

这个人就是斩红,曾经人称为“千人斩红郎”的斩红。

他手中的无限刃,曾经呼唤腥风血雨,令世人闻风丧胆,夺去无数人的性命。

“是你!”赫连铁树凝注着斩红,惊异的道。

斩红声音异常稳定的道:“不错,是我。”

赫连铁数道:“在这千军万马镇守之中,你竟然能够毫无声息的来到这里,站在我们面前,你真不愧是千人斩红郎!”

赫连天成嗄声道:“你真的就是那个刃下绝无活口的刽子手千人斩红郎吗?”

斩红道:“虽然我早已不叫那名字,但是今天,你绝对可以这么说。”

赫连天成的脸色又变了变。

斩红接着沉声道:“因为我今天来,是为了一件事。”

赫连天成惊道:“是什么事?”

斩红道:“你是三军的统帅,我要你立刻下令撤军,终止这场战争!”

赫连天成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斩红冷冷道:“那我就立刻杀了你!”

赫连天成道:“你真的可以吗?”

斩红凝注着手中的剑道:“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试试!”

赫连天成目中露出恐惧之色,千人斩手中的剑绝不是闹着玩的,他默然一阵,冷冷道:“你想得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这样真的就可以阻止战争了吗?”

斩红道:“战争只会让生灵涂炭,匈奴和汉朝的百姓都会因此而再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所以我一定会竭尽所能阻止战火点燃,如果你不答应撤军的话,我一定会用这把剑杀了你!三军失去统帅,也一样会不战而退!”

赫连天成道:“原来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刺杀我吗?”

斩红道:“的确如你方才所言,我的身份一直以来,都只是一个杀人的刺客,我今天所能做的,也只是用这把剑去杀一个人而已!”

赫连铁树忽然走了出来,挡在赫连天成身前,道:“千人斩红郎,你这到底是自卑,还是自信?”

斩红默然。

赫连铁树道:“你来到这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活着回去,为什么你要来送死?你这么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斩红道:“人活着,就有他的理想和信念,我来,也只是为了将我的这两样东西继续贯彻下去而已。”

赫连铁树冷笑道:“我倒很想听听,你的理想和信念,到底是什么?”

斩红冷冷道:“对你这种人而言,根本不可能理解,公孙义!”

赫连铁树的面色沉了下去。

斩红喝道:“你给海棠下的究竟是什么毒?她到底对你有什么威胁,你为何要这么害她?”

赫连铁树狞笑道:“那种叫做肝肠寸断的毒药,并不是我逼她服下的,是她为了你,而心甘情愿的作出的牺牲呢,她曾经背叛过我,我又岂能不在她身上压下筹码呢?”

斩红的表情痛苦极了,他的心更痛,痛到碎裂。

赫连铁树接着道:“我就知道你为了海棠,一定会来自投罗网的!”

斩红道:“即使不是为了海棠,我一样会来的。”

“是吗?”赫连铁树怔了怔道。

斩红道:“人只要还有理想和信念这两样东西支撑着,就绝不会放弃!”

赫连铁树讥诮的道:“老是这么大话连篇啊你,千人斩红郎,你不觉得可笑吗?”

斩红道:“你身为汉人,竟然甘心去做匈奴人膝下的走狗,背叛自己的国家和民族,像你这样的人,对于理想和信念这种东西,是永远不可能理解的!”

赫连铁树道:“你总是把自己说得这么光冕堂皇,高高在上,但你所追求的那些东西,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吗?又有谁会去赞扬你,又有谁会记得你,你永远都只是世人心中的那个杀人的刽子手,你有得到过认同吗?你失去多少?你又得到过多少?你心中有数吗?”

斩红目中立刻充满了痛苦之色,良久,反问道:“那么你呢?”

赫连铁树道:“我当然和你不同,我如今已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已得到我所想要的权力和财富,为了这些,我甚至可以改变自己。”

斩红道:“要失掉自己的良心,失掉做人的尊严,而去换来这些,真的值得如此津津而道吗?”

赫连铁树道:“我只重视结果,过程已经不重要。”

赫连天成的脸上已露出笑意,似乎对赫连铁树的这席话感到很满意,人的野心和**,岂非也正是人身上最容易被利用的地方?

斩红手握剑柄,沉声道:“上次在墓穴中让你侥幸逃脱,看来我今天一定不能再放过你!”

赫连天成冷冷道:“真是痴人说梦,你知不知道只要我喊一声,立刻会招来千军万马,将你斩杀于乱刀之下,即便你剑法如神,也一定有力竭而死的一刻,但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做,因为我要和你单打独斗。”他说完忽然解下了背上的那把刀——

那把刀刃长六尺,刀锋宽大,俨然是一把巨型长刀。

斩红神情变了变,道:“这把刀,就是当日你在地穴宝藏中取走的那把吗?”

赫连铁树点了点头,道:“这把刀名曰‘蚩尤’,相传为仿造战神蚩尤所用的兵器而造,蕴涵无比的神力,我今日就要用这把刀,来和你做个了断!”

斩红道:“就在此地吗?”

赫连铁树道:“就在此地。”

斩红冷冷道:“我一定会打赢你,从你身上拿到救海棠的解药,我绝不会再让她受苦!”

赫连铁树道:“那真是太抱歉了,那种毒,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解药!”

斩红的心立刻冻结。

赫连铁树道:“拔剑吧,千人斩红郎!”

他话音刚落,立刻发刀,刀锋如电,直取斩红的咽喉,斩红拔剑招架,剑光与刀光立刻混淆交织在一起,两人交手十余招,也只是平分秋色。

但赫连铁树手握的那把“蚩尤刀”刀势太盛,一时之间,竟将斩红握剑的手直震得发麻,隐隐作痛。

赫连铁树收住刀势,但那空中的破风之声竟犹未绝,道:“怎么样,这把蚩尤刀的威力如何?”

斩红的瞳孔收缩,脚一蹬地,人突然凌空跃起,剑光只一闪,就到了赫连铁数的头顶,一剑劈将下去。

好快的剑!

赫连铁数的人忽作摔倒状,身形一旋,刀锋顺势舞出,立刻挡住了斩红的刀锋。

这一旋所造成的刀势,竟将斩红手里的剑击飞,剑脱手之后,突破屋顶,直飞冲天。

斩红心头大惊,人立刻拔地而起,奋力冲破屋顶,追剑而出。

那把剑飞至高空,良久才落下,没入地里七分,剑身犹震颤不绝,可见刚才那一击的力量之大。

赫连铁数已追了出来,冷冷的望着斩红。

斩红正要去拔剑,这才发现剑锋之上,竟已多了一个缺口。

坚固无比的神兵无限刃,竟被刚才那一击造成缺口了吗?

斩红的脸色已经惨白,他的信心也似乎因为这个缺口而有所削减,但他的斗志却更加旺盛,这就是斩红。

赫连铁树道:“原来你的这把斩尽千人的宝剑,竟也是如此不堪一击吗?”

军营中的士卒,已皆被打斗所惊动,操起兵器,蜂拥而上,将斩红团团围困。

赫连铁数森然道:“千人斩红郎,你现在插翅也难飞了!”

斩红眸子里寒芒闪动,人未动,剑锋已动,他的人如疾风般游走穿梭于人群之中,剑光划过,瞬息之间,已将最前面的百余之众击翻在地。

又一阵撕杀,刀剑交鸣声、厉喝声、怒吼声、惨叫声混成一片,血光飞溅,化作漫天血雨,那团团围在周围的万千之众,又有一小部分倒下。

斩红提剑肃立于人群中央,一时之间,无人敢近其身。

十五年前的那个“千人斩红郎”,又已赫然重现于众人眼前。

赫连铁树的眉头皱了皱,振臂一挥,人群中忽然有数骑冲了进来,围着斩红跑了一圈,那几个骑士手中突然一齐撒出一样东西,斩红还未看清是何物,一张巨大的网已从天而降,罩在他身上。

斩红面色大改,目中充满惊惧、意外之色,他没有想到这个圈套会来得这么突然。

这张网限制了他手脚的行动,他已成为一个活靶,周围任何一个普通的士兵都可以一刀杀了他。

赫连铁树冷冷道:“千人斩红郎,你的气术已尽!”说完飞身而起,挥刀斩向斩红的颈项,眼看其咽喉就将被一刀切断,斩红手里的剑突然挥出,他的双手完全在网的束缚之下,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他竟然还能够挥剑,这究竟是怎样的剑术?

剑一挥出,挡住了赫连铁数的刀锋,赫连铁树突然收招,一拂袖,袖中洒出一抹白色粉末,其身形立刻后撤,落地站稳,望着斩红,脸上露出阴险狡黠的笑容。

斩红的双眼都已被那些白色的粉末所覆盖,他的心立刻下沉。

他已经嗅到了这些白色粉末的味道:是石灰!

他的双眼立刻感到灼热无比和钻心的疼痛。

石灰有着强烈的腐蚀性,洒在眼睛上,若不及时清洗,双眼必定会因此而永久失明。

永远的陷入黑暗之中,这种恐惧,绝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但斩红握剑的手却还是依然稳定,他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那里,全身的肌肉神经丝毫没有因为痛苦与恐惧而痉挛抽搐,他仿佛已入定。

赫连铁树狰狞的狂笑,道:“千人斩红郎,你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就算你的剑术再怎么出神入化,我倒要看看瞎了双眼的你,如何再招架我的刀!”

“你以为你真的这样就可以杀了我吗?”斩红的声音出奇的平静,仿佛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赫连铁树动容道:“为什么你……”

剑客在这种情况之下,本应该恐惧惊慌,但斩红却如此平静,为什么?

斩红缓缓道:“在剑术的那一层境界里,没有时间、空间,没有质量,没有光明,亦没有黑暗,没有生或死,没有痛苦、悲伤,而只有剑,一剑发出,又仿佛是空的。”

赫连铁树愕然片刻,讥诮的笑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禅语吗?”

斩红一字字道:“不是禅语,这就是剑术的最高境界!”

赫连铁树冷笑道:“笑话,世上哪有这样的剑术……”

他的话音未落,笑容突然冻结,斩红的手一扬,那把无限刃骤然如惊虹一般飞出,突破了束缚他的网,突破了曾经一直束缚着他的所有精神桎梏,疾速旋转着飞向赫连铁树的咽喉,赫连铁树神色大变,一刀挥出,明明砍在剑上,却偏偏是空的——

他竟然一刀砍空了!

剑锋旋转着绞过他的咽喉,他的双目立刻死鱼般凸出,呼吸心跳骤然停顿!

他无论如何也未想到,自己竟然这样死在斩红的剑下,斩红根本不用双眼就杀了他!

风车般旋转的无限刃犹未停顿,突然自动断成两截,其中一截剑刃反而愈发加速,贯穿人群,有如长了眼睛一般飞入统帅的帐篷之中,赫连天成还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完全没有想到会突然有这样的一把断剑飞进来。

所以他根本未及作出一丝反应,剑锋已没入他的左胸,他用手抓住剑刃,表情十分痛苦、恐惧。而那另一半剑刃则回旋飞返斩红的面前,插在地上,没入七分。

斩红刚才所说的话绝不是闹着玩的,这种剑术,的确就是剑术的最高境界,若非如此,这一剑发出,是绝不可能同时杀伤赫连铁树和赫连天成两人的。

这已经不是凡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失去光明,反而让斩红心中再无牵挂,全身心的投入到掷出这一剑之中,让他在偶然之中,接触到了剑术的那个最高境界。

赫连铁树一死,周围的万千军马立刻蜂拥着围了上来……

汉文帝十七年,“千人斩红郎”单枪匹马深入敌营,刺杀匈奴三军统帅赫连天成,将其重伤,以此延缓了战事,为汉军援兵雁门关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但“千人斩”亦重伤而返。

斩红临终前,一生的信念和志愿未泯,以至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仍旧拖着血迹斑斑的躯体,蹒跚着登上长城,窥视着雁门关外匈奴蠢蠢欲动的千军万马,犹睁着眼睛,以剑支撑着身体死去。

他直到死后都还想以自己手中的剑,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来抵抗侵略者的大军,继续守护天下苍生的幸福与安宁。(后记:虽然斩红一个人的力量最终被证明是有限的,他根本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天下的局势,但他毕竟以自己故事告诉后世的每一个人,曾经有一个人,一个剑客,为了忠于自己的信念和理想,这样去做过。)

望门投止思张俭,

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

去留肝胆两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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