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放了不多久，一年一度的春节也将临近。这是个所有人都合家欢聚的时刻。就连工作狂杨光教授，也要带着他的宝贝老婆回老家。他们临走之前，在家里煮了一桌子菜（有一半都是外面能直接买到的熟食，只需要拿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行了），邀请了莫方夫妇来吃了一顿饭。在席间，莫方半好奇、半礼貌式的问了问嫂子是哪儿的人，家里的长辈身体是否安康。胡娟看了莫方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回答，她朝着自己的丈夫交换了一个眼神，由莫方的高级知识份子朋友回答了这些问题。
“小娟是湖南恩施人，你们知道恩施在哪儿吗？我也不知道，小娟是个孤儿，被一个好心的老人家养大。那个老人家在三年前……”杨光解释道。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突然带着怜悯和关怀的眼神看了看妻子，继续说：“老人得了一场重病，就离世了。小娟当时已经和我在一起了。老人离世的时候，我们都还过去了。现在，小娟在那边也没有亲人，过年就和我回河北老家。等过完了年，才回到……”
张青没等他说完，就问出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听说嫂子是博士啊？”
“正在准备博士论文，”杨光教授一边看妻子，一边说，“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带的。修的是气候学。”
“所以她才参加了你们的实验？”张青明知故问。她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并没有想过谁来回答她。但是杨光教授和妻子胡娟，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吃的主食是一锅牛肉，说着说着，话题就不免落到了食物上。顺着牛肉，杨光说到他曾经去参加过一个牛肉的屠宰场，看起来非常血腥。说着说着，不经意间，他们谈到了牛的放牧时，有些地方会用大型犬来帮忙。谈到大型犬，莫方就忽然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妻子说她感觉到两个妖力之前，自己在打坐的时候，偷偷在杨教授他们的家里看到的那只狗。仔细想来，那只狗的体型应该不算大，不过毛很长。莫方对狗的了解很少，他也不喜欢养狗——因为狗的寿命很短，而且容易被人抓去打牙祭。所以，在话题被张青扯到养狗的时候，他就问杨光喜欢养什么狗。
“我喜欢狗毛很长的那种，比如苏牧。”杨光笑着回答。莫方不知道什么是“苏牧”，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长什么模样，但是确认了杨教授喜欢长毛犬之后，还是点了点头，心里的疑惑也完全消失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杨光看着莫方点头的时候，又添了一句：“不过我没时间，胡娟要忙博士课题。养狗可是很花时间的，我们都没有那个时间，所以，那也算是我的梦吧！”说到最后，杨光的眼神都变得悠远起来，仿佛看着一副遥远的风景，并且沉醉到了其中。这时，莫方忽然感到妻子在用手肘轻轻抵他的腰，他微微有些疑惑地朝妻子瞥了一眼，后者向他做了一个眼神，让他去看对面的另外一个人的表情。原来在杨光说完那句话，眼神变得悠远的一瞬间，坐在他旁边的胡娟的眼神忽然有点奇怪。莫方一时也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心里总觉得这个眼神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觉得很奇怪——也仅仅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随即，杨光悠远的眼神收了回来，他悻悻地对着两个好朋友耸了耸肩，笑着说他刚刚有点失神，并且自嘲了一番。莫方和张青都被他带着些幽默的自嘲给弄笑了。
张青又问了他们一些问题，都是杨光他们夫妇对莫方的看法。毕竟莫方不是普通人，话题就算一直集中在他的身上，也不会有人会觉得奇怪。事实上，要是谈论的话题不集中在莫方的身上，知道他本事的人反而会觉得奇怪。
几个人就像是早已经准备好了谈论这个话题，都显得非常有精神，即便是被讨论的莫方自己，也不像是在外面一样，流露出特别腼腆的羞怯。他在杨光和胡娟的身上，似乎看到了特别的东西。但是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莫方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可以完全相信这位杨教授，仿佛后者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会给莫方带来无条件的温暖和光明，而且毫无私心。
几个好朋友从晚上七点，一直聊到了凌晨两点，莫方夫妇才从窗口飞了回去。明天一大早，杨光夫妇就要回家了，一直要等到元宵节后，他们才会回来。但是莫方答应了早上去送他们，所以他们天亮之后还会再见一面。
回到家之后，莫方看到妻子的表情很奇怪——其实他自己也一样。刚才在隔壁一直憋着的问题，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莫方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憋下去了。他制造出一片高密度的旋风，在周围形成了一个结界——他甚至为之取了一个名字“风神结界”，因为他有一个外号，就叫“风神”。风神结界能够阻绝在莫方境界以下的一切力量的试探，能够在不让莫方发现的情况下钻过结界，只有仙人才能做到。
“老公，你在怀疑他们吗？”张青明明自己也是一肚子想说的疑惑，但是她还是先问问丈夫。
莫方点了点头，他走到妻子的身边坐下。这两个人现在都已经不用再睡觉，他们经常会像现在一样聊到天亮，并且从来不觉得厌烦。今天，他们各自都带着几乎相同的疑惑，也准备着将话题一直说到和对方约定的时间。风神结界可以防止他们说话的声音会透露出去，在之前的每一天，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他都会用初级的风神结界在家的周围形成保护，刚刚他又把这个结界加强了几个等级。这样一来，就算身在结界外的对方的听力已经好到了极致，也不可能从根本不会透露出去的声音里听到。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曾看到杨教授他们家的沙发上趴着一只狗。就像他说的那样，是长满了长毛的狗。”
“所以你才会问他喜欢什么狗对吧？”
“他说他喜欢长毛狗。如果不是他说他根本没有养狗的话，我的怀疑都已经消失了。”
“我知道，你觉得，既然他说他们没有养狗，那么那条狗会是从哪儿的呢？你认为这是个问题。”
莫方感到头都大了，他展开右臂将妻子抱在了怀里，略带着一种男人对老婆说软话时的撒娇，说道：“好老婆，你就跟我说说吧。你比我聪明，你肯定已经有一个很合理的推测了。你知道，我更擅长动手，不是动脑袋。”
“不擅长动脑袋……”张青耷拉着眼皮，眯着眼带着善意的轻蔑的盯了丈夫一会儿，笑着说，“你不擅长动脑袋，还去研究空气动力学。小女子可连这个名词，都只是从新闻里看过而已啊！你这么高科技，还跟我说什么不擅长动脑袋。”
“你别讽刺我了。”莫方轻声求饶般地说道。他两手轻轻地抓着妻子的两肩，晃了晃，说：“你还不知道我啊？”
“我知道。”看到丈夫都急了，张青也没有继续开玩笑了，她抬起手在丈夫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摸着。莫方的情绪在妻子的爱抚下，很快就又平静了下来，后者说道：“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瞧你那么紧张。老实说，你在想的这些问题，只不过是因为好奇而已。我觉得没有必要去深究。我们都知道，在我们附近就有两个妖精，其中一个的位置距离我们很近。很有可能确实是他们。但是这又有什么问题呢？我们没必要去揭穿他们的身份。”
“可是……”莫方想反驳，但是忽然发现自己的内心也不支持自己去刨根问底。于是，他的脸上充满了痛苦的矛盾表情。
“不过，我们在家分析分析也没什么问题。”张青看到丈夫那痛苦的一张脸，忽然用一种偷偷摸摸的声音笑着说道，“明天他们就要回家了。我知道，你认为胡娟是妖精。不过，我认为事实也有可能是恰恰相反的。你想想看杨光和胡娟，从我们掌握的信息来看，确实胡娟更有可能是妖精。不过，这并不能说明，胡娟就绝对是妖精。首先，你只是用意识看到过他们家里，有一个长毛犬一样的生物在看电视，但是，你并没有去看看当时躺在卧室里的，会是谁。卧室里的人有可能是杨光，也有可能是胡娟，我们并不知道。”
“好吧！”莫方本来还想反驳妻子几句，但是他放弃了，因为他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来说，他只好妥协地耸了耸肩，说，“我承认你说的有理。可是，杨光有老家啊！”说到最后，莫方的语气都微弱了很多，他似乎对自己说的话，也感到没有具有证实什么的力量。
“老家！”张青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但是她没有再发表什么意见。小两口坐在床上又说了一阵隔壁邻居的闲话，就扯到了今年春节，他们要放红包的几个堂兄妹和表兄妹的孩子。算这笔账让莫方感到非常难过，因为几个月过去了，他除了和教授探讨空气动力学的问题之外，几乎是什么都没干了。钱更是一分都没挣到。一提到钱，莫方的头都大了。张青笑着安慰丈夫，她这几个月开始教学生之后，也有上万块的存款了。春节的压岁钱和给父母买礼物的钱，还是足够的。只是，借来买房的钱，就只能拖着了。
东边的天空很快就透出了一股白光。
莫方夫妇走到楼下时，看着杨光夫妇那个高高兴兴的模样，他们都为自己凌晨时的讨论，而感到了一丝丝的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