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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是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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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金术师,是被诅咒的存在。

从前父母在世的时候,常常这样对肖寒说,这样的力量,只会带来灾难和毁灭。

小小的肖寒不懂,世间熙熙,皆为利来,世间攘攘,皆为利往,人们趋之若素的,不正是财富吗?

而所谓的财富,对炼金术师来说,恰恰是唾手可得的。

无聊的时候随便炼成金条出来,也够挥霍很久了,那时候的肖寒,不懂为何还要那么辛苦地工作。

可是后来,出事了。

肖寒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段过往,顾良辰,莲月,他都没有提起过,他是个没有倾诉欲望的人,如果可以,他更愿意遗忘这一切,而不是挂在嘴边。

他身上炼金术师的血来自于父亲,而他的母亲是在一个严冬罹患重症,拖了整整一个漫长的冬季,去世的。

那个冬天非常冷,肖寒清楚记得那是自己十岁的生日那天,他拉着母亲的手,直到那掌心的温度也和外面的冰雪一般。

后来他再也没有过过自己的生日。

那一天,父亲抱着母亲已经冰冷的身体,带着肖寒回到了自己家里。

父亲画了一个炼成阵。

那是肖寒第一次见到人体炼成的炼成阵,那么大,而且,要用血画成,他并不懂那么多,但是他想,父亲既然敢于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于是他在一旁看着。

现在他开始明白了,原来父亲当时那么做,并没有任何道理,只是哪一个念想在脑海里面,其他的都可以忽视掉了。

什么炼金术的法则,什么炼金术师需要遵循的因果律......所有的一切,他视如无物,只因为那个人。

炼金术的原则,是改变物质内在的分子结构,使之重新分裂组合,形成新的物质——

那一天,肖寒在自家的房子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场血肉横飞的盛宴,人体的细胞分裂,重组......

他早已忘记自己是在看到哪一个环节的时候晕过去的。

现在,他再次看到这个人体炼成的炼成阵,就在他面前,用他自己的血画成,以自己和另外一条生命为祭,他想要换得顾良辰一世安稳。

——顾良辰,对不起,以后没办法继续帮着你了。

他双手合十,嘴巴刚刚动了一下,那腐朽一样的红漆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容烨修最先看过去,这会儿会有什么人来?

门后面出现的,是一脸茫然的一个小男生。

肖寒看着这张脸,想起来了,好像就是学校里面老是在顾良辰左右晃悠的那个男生。

这可有点儿麻烦了。

肖寒放下手来,刚要说什么,听见容烨修很不友好地开了口:“你是谁,哪里来的钥匙?”

崇哲对容烨修的所有认识都来源于电视,但多少是见过这张脸,于是态度还算诚恳:“容总你好,我是顾良辰的同学,因为她今天给我发了信息,说到昨晚我们打麻将的事,你好像不太高兴......”

崇哲话说到这里,视线扫过去,看到了肖寒,也看到了肖寒身后那个巨大的,怪异的圆形图腾,那里还躺着一个人。

这情形看起来极其怪异,崇哲有些茫然地,视线从肖寒的脸上打了个转,再次回到容烨修这里。

气氛也变得很怪异了。

崇哲手里那把钥匙,是顾良辰给他作为备用的,他想着来找顾良辰说说昨晚那事,结果打开门就看到这么一幕,他也懵了。

这图腾,这气氛,中间还搁着个人,他脑海里面掠过的是那些曾经在电影里面看到的场景——

这简直就是邪教的活人祭!

意味不明的沉默笼罩着整个空间,三个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容烨修最先动身,挡在了崇哲面前,开口说:“我知道了,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就回去吧。”

“可......”崇哲的手指向了炼成阵的方向,皱着眉头:“你们这是......”

他并不知道现在这是个什么状况——

那个害顾良辰无数次流泪的男人和容烨修一起,在这荒郊野岭的别墅里面,画一个奇怪的图腾,还放人在上面,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于是,崇哲坚持着说:“我是来找顾良辰的。”

容烨修的神情不那么自然,“她不在这里。”

肖寒的视线带上一些疑虑,扫过崇哲,轻声问:“顾良辰不见了?”

“她说她来......”

崇哲的话被容烨修打断了:“我没有见过顾良辰,估计是还在学校没过来吧,你要不再回去找找?”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却带着不容否定的意味,崇哲再次看了一眼图腾中间躺着的,被戴上了面具的人,因为被一层布盖起来,就连穿着也辨析不出来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一个人来了。

但他还是坚持着没走:“那我先给顾良辰打个电话吧,看看她在哪里,按理说她应该过来了的......”

他一边掏出手机拨通顾良辰的号码,一边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肖寒。

容烨修神情有些浮躁,不耐烦道:“那你回学校去联系她吧,这里不太方便。”

崇哲拿着手机,听见那边传过来已关机的提示,定了定神,虽然他现在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去,他也安不下心来,于是他对着肖寒喊:“你不就是肖寒吗?有没有见过顾良辰?我找她有事。”

肖寒这会儿本来就有些困惑了,这孩子找顾良辰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肖寒摇了摇头,刚要说些什么,容烨修又挡在了两个人中间,对着崇哲说:“我已经说过了,顾良辰不在这里,你请回吧?”

尾音加重了,有些震慑人心的意味,崇哲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转过身又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崇哲。”

他回过头去,居然是肖寒在喊他。

“你是叫崇哲吧?你说顾良辰不见了?”

“嗯,按理说她应该是来了这里......”崇哲好不容易得到一点儿响应,迫不及待地要多说一些,却被容烨修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容烨修重复了一遍:“我说了,顾良辰不在这里,别让我再重复了好吗?”

崇哲还没有说话,倒是肖寒抢先开了口:“容烨修,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才来这里,让他说完。”

容烨修觉得,倒是有些低估了这几个人,炼金术本来就见不得光,所以他也没能叫更多人来帮忙,眼看事情就要成,突然冒出个崇哲来,叫他不能不气恼。

于是他抢在崇哲之前开了口:“好吧,我的确知道顾良辰在哪里,因为如果我不掌控着顾良辰,怎么确保你会听话?”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肖寒继续道:“只要你做完炼成,我就放了顾良辰。”

崇哲一听有点儿着急了,冲到容烨修面前,质问一样的语气:“你说你抓了顾良辰?你把她怎么样了?!”

身边也就带了随身那两个保镖,容烨修勾了勾手指,两个保镖上来二话不说先按住了崇哲,崇哲一边龇牙咧嘴叫嚷着,一边还使劲儿挣扎。

肖寒咳嗽一下,对着崇哲说:“你别叫了,很吵......我还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

崇哲:“......”

他早听过顾良辰说肖寒很呆,但是他不知道他居然呆到了这个地步,虽然他自己也没搞清楚状况......

肖寒对着容烨修,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语气:“带顾良辰出来,你要威胁我,就要让我看见她平安无事。”

崇哲看到容烨修僵滞下来的脸色,这时候才觉得,原来肖寒还是有那么点儿头脑的。

容烨修说:“她现在不在这里。”

“那就等我见到她为止。”

肖寒看了一眼崇哲,说:“你抓他没用,放了吧,多个人在这里反而碍事。”

容烨修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笑了一下。

然后慢慢走到了崇哲那里,回头看了看肖寒,有些失去耐心地说:“肖寒,我等了很久。”

肖寒目测一下,容烨修加上保镖俩人,总共也就仨,于是他也不着急了,慢慢听下去。

“你自己算算,你害死莲月,已经几年了?”

这话问得肖寒脸色一变。

崇哲又微弱地挣扎了两下,听见肖寒说:“你放了顾良辰和崇哲,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我已经说过,你要是恨,杀了我也可以。”

“呵......”容烨修冷笑着,突然弯下腰来仔细看崇哲,说:“打从我认识你的时候起,肖寒,你这个人就活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你了无生气,也没有活下去的意念,你觉得你和莲月的生命是等值的吗?杀你这样的人,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这话虽然是对肖寒说的,可他的视线却一刻也没从崇哲脸上挪开,崇哲有些不寒而栗地屏息凝神,想要从这些语言里面寻出一条完整的线来,告诉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始终没有什么头绪。

肖寒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已经答应你做炼成,只要让我看到顾良辰安然无恙,我说到一定做到。”

______

容烨修侧过身子,瞥了一眼肖寒,后退了一步,指着崇哲说:“我要你现在做炼成,不然,我就杀了他。”

“你疯了?”肖寒难以置信地问:“我已经说过了,我说到的都会做到,你为什么......”

“我没有时间了!”容烨修有些歇斯底里,声音也大了起来:“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得有多辛苦?我不会再给你时间了,肖寒,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他挥了一下手,两个保镖的拳头就开始没轻没重地落在崇哲的身上,才几下子,肖寒看不下去了,着急地走过去,被容烨修拦住了。

“你只不过是个炼金术师而已,你自己也明白,打架你可不擅长,你救他的方法,只有一种。”

肖寒用力咬着嘴唇,好半天,开口道:“你让他们先住手,我就做炼成。”

两个保镖安静下来了。

崇哲刚刚那几拳都挨在胸口,一时有些晕头转向,架不是没打过,这样不明不白的打却没挨过,他倒下去,视线凝聚在图腾中间那个人的身上,他心底有种不详的预感。

“顾良辰!”

崇哲突然冲着那里喊了这么一声。

肖寒和容烨修都是一愣。

趁着这个所有人都愣神的空儿,崇哲翻身一个扫堂腿绊倒了身边的俩保镖。

L大不少人都知道,崇哲是跆拳道黑带,不打架则以,一打架惊人的节奏,不过很明显包括容烨修加上俩保镖在内,都拿他当成了一个乖孩子,这样很好,那猝不及防的及拳头几脚上去,俩保镖迷迷糊糊地就被弄了个服帖。

这一切的速度太快,肖寒的思维实在是跟不上,可是容烨修急了。

容烨修着急地往图腾中间跑,崇哲又冲过去挡在他面前,容烨修显然并不擅长打架,左晃晃右晃晃,眼看闪不过去,伸手揪住了崇哲的衣领:“你确定你要和我作对?”

一只手搭在容烨修的肩膀上,是肖寒,他说:“容烨修,到此为止吧。”

容烨修没有说话,面前的崇哲也没有让步,两个人这样僵持着,肖寒突然收了手:“我问你一次,你所谓的材料,是不是顾良辰?”

容烨修没有说话。

“我本来觉得对莲月的死于心有愧,你提出的要求,我尽力去做,可如果你所谓的材料真的是顾良辰......”

肖寒慢慢走到了容烨修的身侧,看着他说:“那就不要怪我了,不论你再有任何理由,我都不可能再为你做人体炼成。”

容烨修的手慢慢放开了崇哲。

“肖寒,难道你不想见到莲月吗,难道你不想......”

“我对不起莲月,”肖寒打断他,“但是,顾良辰是无辜的,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沦为一个祭品,更何况,打从我心里讲,我从来没有想过做什么成功的人体炼成。”

崇哲完全搞不懂面前这两个人在说什么,转过身去弯下身,先扶起了地上的人,伸手揭开面具。

——果然是顾良辰!

肖寒看了一眼,回头对着容烨修说:“以后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炼成了,容烨修,你拿顾良辰做祭品,我不会原谅你,但你是莲月的哥哥,所以,就这样吧,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容烨修握紧了拳头,刚要一拳回过去,被肖寒拦截在半空。

“你是个聪明人,见好就收,我以为这道理你懂。”

容烨修恼羞成怒道:“别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你害死了莲月,我永远不会原谅!”

继而他又诡异地笑:“可惜啊肖寒,背负着莲月的死,我倒要看看你和顾良辰还怎么继续......你记住,莲月不会只停留在你的过去的!”

肖寒有些懒得理他了,对着崇哲简短地说:“走吧。”

崇哲忙不迭地抱起还昏迷着的顾良辰来,尾随着肖寒走出了那别墅,走到一半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很像是个小跟班。

容烨修有些丧心病狂地独自在那大厅里面发笑,声音传出很远。

回去的路上,崇哲开车,肖寒在后座上,伸手戳了一下顾良辰的脸,她的头就枕在他腿上,他嘀咕了一句:“怎么还睡得着?”

崇哲从照后镜里面看了一眼,没好气道:“八成是被灌了什么药。”

车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崇哲没话找话地说:“所以,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肖寒还在低头专心地戳顾良辰的脸,头也没抬,回答道:“太复杂了,懒得解释,反正现在没事了。”

“没事了?”崇哲的口气有些嘲讽,“我现在算是总结清楚了,顾良辰一遇到你就没什么好事,我说你干嘛还老是阴魂不散的?你不都明明白白拒绝了顾良辰了吗,现在就不能彻彻底底从她的生活里面走出去吗?兄弟你这么做你觉得厚道吗?人家一个小姑娘,成天为了你神不守舍的你就高兴了?现在还连累她倒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你觉得对得起她吗?”

崇哲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说完后知后觉的地又看了一眼照后镜,只见肖寒依然低着头,看不清楚什么表情。

崇哲说的没错,肖寒想,如果不是因为他,顾良辰也不会被容烨修这样的危险人物盯上了。

他戳到顾良辰脸颊的手停顿在那里,力度变得柔和下来,轻轻地,在她脸上蹭了蹭。

顾良辰觉得这梦境里的自己分外颠沛流离,不时地听见肖寒的声音,似乎在叫着她的名字,又似乎还在说那些难听的话。

偶尔,还会有一些其他不和谐的声音。

但是她实在辨析不清楚那些声音都来自哪里,来自于谁,她觉得无比困倦,她在梦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想要向着肖寒的声音那里寻过去,又很想快点忘记他,她在这样的矛盾中,着急得找不到出路。

荒诞的梦,冗长得就像一个迂回的迷宫。

————

崇哲在这一点上不得不做了妥协——

他拉不下脸来抱着顾良辰送进女生宿舍,而肖寒懒得去做这样的事,结果就是,顾良辰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肖寒独居那房子里面,卧室的床上。

她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错位了,因为她看见肖寒就坐在旁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她觉得最近他俩之间这氛围可没好到这种地步。

不过很快地,更怪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崇哲的大嗓门传过来:“肖寒,蓝色这个盒子里的是盐吗?”

肖寒没有吭声,不过一会儿,崇哲就出现在了门口,手里还拿着那个所谓的蓝盒子,问:“我问你呢,这里面的是盐吗?”

肖寒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你......哎呀顾良辰,你醒了?”

崇哲赶紧凑过来,顾良辰这才看清楚了,他身上居然还穿着一件围裙——就是每次她在肖寒这里做饭用的那件围裙,上面还有海绵宝宝的图案。

她突然咧嘴傻乐了一下。

这个梦真是长得没完没了......

崇哲坐到床边,伸手去探顾良辰的额头,一边还问:“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比如头晕啊什么的......”

肖寒把他的手拦在半空,说:“顾良辰没那么娇气,死不了。”

顾良辰有点儿恼火,就算是在梦里,他也不能体贴一点儿?

“我就是头晕,各种不舒服......”她无病呻吟一声,偏过了头去,可怜楚楚地朝着崇哲眨眨眼睛。

“你看看,”崇哲义愤填膺道:“你差点把人家害死了,这会儿还能说风凉话!”

顾良辰完全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崇哲肯替她说话,她就越发嚣张起来:“唉,浑身没力气......”

崇哲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顾良辰,没事吧,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医生?”

“得了吧,你睡上一天一夜看看你有没有力气?现在喂饱她比什么都重要,你不是说做饭吗,你的饭呢?”肖寒挑了挑眉。

“哎呀我的饭!”

崇哲惨叫一样地喊了这么一句,赶紧就转身跑厨房去了。

这个梦境委实滑稽,顾良辰摸了摸肚子,可这饥饿的感觉倒是真实得不得了,她看见肖寒转过脸来看着她,语气里面有难得一见的温柔:“还好吗?”

他眼眸里面的关切,就好似要溢出杯子里的水一样,他挨近了她,手慢慢放在她的额头,说:“还是要多休息一下。”

顾良辰更加确信这是一个梦了。

佛洛依德说过,梦是人潜在欲,望的实现,顾良辰有点儿难受地想,她一定是太想他了,才会梦到他,太想他这样温柔地对待自己,才会梦到一个这么不一样的他。

但是她从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那么迫切地想要虫子主席做饭。

好在顾良辰向来都是不拘小节的,在梦里面她勇气十足地,主动向着肖寒那边靠过去,说:“我对你说了那些难听的话,你不能怪我,是你先对我说的,我们扯平了,你不生气吧?”

______

肖寒没有说话,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说:“我不生气。”

顾良辰心底涌起惊涛骇浪一样的欣喜,她曾几何时见过肖寒温柔纯良到这一步?

她想,虽然在现实中她没能见好就收惹得别人反感,可这是她的梦啊,在她的梦里面,肖寒就该是没有底线对她好的,于是她变本加厉地说:“那你说过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吧?”

“什么话?”

因为饿,她按着肚子,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你说你不要我了......”

他愣了一下,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面,说:“不管我在哪里,你都要好好过。”

他的掌心宽大而温热,顾良辰觉得心里有什么在渐渐融化,她鼻子一酸,突然有点儿想哭了。

可她不是每天都能梦到这么温柔的肖寒,因此她格外珍惜,不愿意让哭泣浪费了时间,她手撑着床,慢慢坐起来。

他就赶紧过来扶她,他坐在她身边,这样她就可以靠着他,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她觉得梦里面的自己格外没用,连身体都是软绵绵的。

她靠着他,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她突然觉得无比安心。

她歪着脑袋,靠在他肩畔,说:“我很想念你。”

“嗯。”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起伏。

她像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不是你在哪里我都能好好的,不是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开谁就不行的,其实我知道,但是,如果没有你,我也许只是活着而已,除了活着,也没有什么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活着也很费劲。”

他没有说话,右手绕过去,揽在她肩头,眼神有些疼惜地落在了怀中的人身上。

几十个小时之前,她就躺在那炼成阵的中间,挺尸一样地等着被分裂,重组。

她不知道。

不知道,也许才算是幸福的。

他觉得没必要再去告诉她,她曾经多么危险,他也明明白白,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会陷入这样的危险。

他叹了口气,突然低下头来:“对不起。”

“啊?”

她呆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对不起......”

他又说着,脸埋在她的颈窝那里,另一只手也搭上她肩头,抱住了她。

他还在说对不起,他抱得很紧,顾良辰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了。

可她才不会追究一个梦境的逻辑性,她也抱住他,特别自然地顺着他的话,一脸的宽容和淡然回答:“没关系啊。”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没关系的。”

她强调一样,认真地说着,而且非常勇敢地把自己的唇凑过去,在他脸颊上轻轻挨了一下。

顾良辰很开心,这种豆腐在现实中无法吃得到,就算是在梦里都不常见,如今被她吃到了。

她明显地感觉到肖寒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直,他凑在她耳边,说:“我没办法留在你身边的,太危险了。”

顾良辰的身体一滞,伸手在他胸膛推了一把。

“你就不能顺着我的意思来啊,这到底是你的梦还是我的梦啊?!”

本来没推开,这一句话让肖寒很利落地放开了她,皱着眉头看她:“你没睡醒?”

顾良辰觉得肚子更饿,饿到头都开始晕了。

她有些委屈地炸了眨眼:“你就不能顺着我一次,我容易吗我,这么些年了......”

“是啊,都这么些年了,你居然还能这么迟钝?”他翻了个白眼:“感情我刚才那些话都白说了,顾良辰,你给我清醒些。”

他说着,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力度不轻不重,但是顾良辰恼了:“掐人不掐脸的,有你这么缺德的吗?!”

肖寒看着她,心情沉重地说:“看来我掐得太轻了。”

顾良辰:“......”

她掀开被子,头重脚轻地下床,晕晕乎乎不辨南北地倒了一下,因为没有力气,中途还被肖寒又扶了一把。

她想甩开他,但实在是没有力气。

只得言语反击:“我以后再也不要梦到你了!”

肖寒:“......”

顾良辰闻见厨房里有什么糊了的味道,慢慢摸索倒了厨房去,看见崇哲还穿着那个海绵宝宝的围裙在那里折腾。

她扶着额头,无力地在餐厅那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小声地说:“妈呀,快让我醒过来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崇哲听见那么一点儿声音,回头还对她笑了一下:“你等等,饭马上就好了!”

肖寒跟出来,走到餐桌旁边坐在她对面,说:“顾良辰,我跟你说,你现在不是在做梦。”

她“呵呵”干笑两声,指了指厨房里忙活的崇哲:“这不科学。”

“嗯,我也觉得不科学,你有什么好?不过,现实里就是有这样的男人,愿意为了你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愿意为你做饭......”他瞟了一眼厨房那边,闻见一股子怪味,又皱着眉头回过头来看她:“他遇到危险,也不会撇下你一个人走,就算自己没有胜算,仍然会留下来陪在你身边,如果你不见了,他会去找你......”

她一只手还按着肚子,脑筋有些缓慢地动起来了。

这种饥肠辘辘的感觉让她觉得气短,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来想了一下。

如果不是在做梦的话......

她刚刚好像还非常没下限地凑上去主动亲了他一下!

她觉得头抬不起来了。

肖寒还在说:“我是觉得,遇到这样的男人,对你来说是好事,可以照顾着你,帮助你,而且,值得信赖的,不像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紧跟着一声叹息,她听见他起身的声音。

于是她慌忙抬头看他,“肖寒......你突然说这些,什么意思?”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拉住她的手,抬头看着她说:“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这不是梦,你该回到属于你的现实里面去了,你很幸运,有崇哲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了,可以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她咬了咬下唇,“为什么要走?”

“因为你。”

她觉得有些无法理解了,“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我......”

他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良辰,我没讨厌过你,从来没有,我也没有拿你当做莲月的影子,而且我对你......”

他的话头不自然地停顿在那里,像戛然而止却没有完结的乐章,她觉得她在提心吊胆地等,等了那么十几秒,结果等到了——

“我说你俩发什么呆呢!饭熟了!”

崇哲站在厨房门口吼着,“肖寒你过来搭把手端饭!”

肖寒放开了她的手,起身到厨房去了。

————

崇哲做的饭,三个人,包括崇哲自己在内,都吃的很痛苦。

米饭在锅底糊了厚厚一层,菜要么生要么糊,盐多的,醋少的,顾良辰难过地看着一桌子四五个菜,心想,不会做你就不要出来吓人啊,吓人也不带你做这么多的啊。

那菜一入口,她觉得比肖寒说什么,比掐她都有用,她幡然醒悟这果然不是梦,梦里面的菜怎么能难吃到这步。

她硬着头皮,低头木然地扒拉着米饭,崇哲非常殷勤地夹了一大块看起来黑乎乎的鸡肉到她碗里,“顾良辰,你多吃点,你睡了那么久,一定饿坏了。”

对,我是饿坏了,但是我不想刚起来就给吃坏了!

她讪讪地笑了一下,看见对面的肖寒不动声色地扒拉了两下米饭,就起了身:“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崇哲叫住他:“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把顾良辰弄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你不觉得你该解释一下吗?”

顾良辰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

她记得好像是在去见容烨修的时候被袭击了,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肖寒站在那里想了想,又坐下来:“吃过饭,你带顾良辰回学校,以后不要再和容烨修这个人,还有容氏有接触。看好顾良辰,没事别让她到处乱晃,容烨修那边,我会想办法。”

顾良辰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就像包袱一样被肖寒扔给了别人,按捺不住地插嘴:“你们这是干嘛?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把话说清楚,什么危险?我这一觉睡醒你俩就突然阴阳怪气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就不能告诉我吗?”

崇哲弱弱跟了句:“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反正,你差点被他和那个容烨修做了活人祭。”

活人祭?

顾良辰的脑筋算是转过来了。

难怪肖寒一直不肯说清楚,八成,又是和炼金术相关的,也不能对崇哲说清楚。

活人祭......

她脑海里面浮现一个可能,就只是那么一瞬间,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是她还是问了:“你和容烨修打算拿我做材料?”

“我没有......”肖寒话刚说了一半,被顾良辰突然高起来的声音打断了。

“你们拿我做材料!”

她站起身来,手按着桌子,气息不稳地看着他,她的眼眶里面盈满了泪水,“你居然把我放在你的炼成阵上?肖寒......你居然......”

“我不知道那是你,容烨修说过会放过你,对,我是不应该相信他,可当时你带着面具而且被盖起来,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有些着急地站起身来解释,他看见她眼底的泪水,他急于说清楚,可他觉得自己的语言是那么的力不从心。

顾良辰突然笑了一下。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摇了摇头。

“肖寒......你疯了,你和容烨修都疯了,一个为了妹妹,一个为了......莲月她是你的什么?恋人?你们居然拿活人做炼成,你知道这是杀人吗?”

她的眼泪还在不断地流下来,崇哲听得一脸茫然,本能地递过纸巾去,被顾良辰一把推开。

她的视线依然牢固地聚焦在肖寒的脸上,“你,不惜以身犯险,做这种毫无把握,从来没有成功先例,而且也许会死的很惨的炼成,不管是不是用我,你都要杀人了,你不惜赔上两条命,为了莲月......你杀的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始终还是活在过去,肖寒,别再跟我说你没有把我当成影子,我顾良辰,不会相信一个杀人犯,你让我觉得很恶心!”

恶心?

肖寒愣在原地。

他以为他的选择,虽然确实说不上道德,但起码是出于保护她的心。

他之前也先过无数次,自己这么做是在杀人,他也想过,自己大概会死得很惨。

结果,她说他恶心。

他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辩解的话来,顾良辰挺利索地穿好了外套,摔门就走了。

崇哲也赶紧跟了出去。

房子里又归于一片宁静。

肖寒扶着餐桌,慢慢地坐下来,过好了半天,一拳砸在桌子上,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着白,他做了个深呼吸。

一个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要去。

一个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留恋。

同样的,一个人,从来无需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你看得惯我,很好,你看不惯我,随你。

相信我的人,无需我解释,不相信我的人,解释也是白解释。

所以从来,都不存在什么需要自己去刻意辩解的情况。

何况现在还真没法辩解,顾良辰说的没错,自己不过是一个杀人未遂的杀人犯而已,不管动机是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件事情恶劣的本质。

他本来没想这样,他知道自己迟早是要离开的,那误会不误会,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以后不是井水不犯河水么?

可是他此刻却觉得特别憋屈,尤其是想起顾良辰离开之前说的那些话,她看他的眼神。

他想,这世界上,别的人都可以这么说,说他助纣为虐滥杀无辜,可是唯独顾良辰,他就是听不得她这样说。

而作为一个就要离开的人,他还有解释的必要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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