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大人可曾娶妻？”
钟牧目不斜视, 声线冷淡, 右手仍旧是扶在佩刀上：“月拢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听你这口气就是没有了，也是, 我听说钟大人一直跟着舅老爷出入战场的, 留在汴津的时间也不多。”她嘴里叫着的舅老爷自然就是铁中棠, 当着面被逼得没了法子都叫不出‘中堂哥哥’来, 更何况是他人不在当下了。月拢本来就是年岁不大的女孩子，加上梁柒从来不约束她们, 因此有时性子还有些八卦兮兮的：“不知道钟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其实她胆子素日真的没有这么大的, 可这不是因为实在不喜欢钟牧冷冰冰的性子，自然不会在乎他的想法了。再说也不是碍于自己私心，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亏得面对这样的话题, 钟牧仍旧十分镇定，英俊面庞上任何一个部位的角度都没有变化的样子：“多谢月拢姑娘担心，大岐边境未平, 大丈夫何以成家立业！”
虽然不知道她问这话的意思, 可这明摆就是拒绝了。
月拢怔了一下，却听见肩舆内的梁柒却正好听见了这一句，将轻纱掀开一角：“原来钟大人这般忠君爱国，倒真是皇兄的福气了。”
钟牧低头, 却不回话。
“公主，可要到亭子里去坐坐？”月拢上前轻声问道。
梁柒点点头，由着她搀着去了御花园内的亭子里，这样百花深处的亭子, 走的本就是精致唯美的路线。亭边一棵巨大的木槿，这个时节并没有香味，却胜在树叶葱茏郁翠。木制的亭子本身却也大多是贵重的橡木和紫檀，靠近便隐约有了香气。
在她甫出肩舆的时候，石凳上就已经铺上了厚厚的锦缎垫子，就怕石头这个时候有凉气。另有小太监手脚迅速的，在桌子上摆上一直温着的香茗和食盒里的糕点。
才吃了两口，便见着路的那一头袅袅娜娜衣香鬓影的，几个女孩子相携着往这边过来了。都是极其年轻貌美的女孩子，穿戴华美，一边说着一边笑着，衬着这满园怒放的花颜，那是绝对的春光。
“怎么是她们几个，”月拢退到梁柒身后，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她们要到这边来，我们就绕道走好了。”
来人不是别人，一个比起梁柒来是正正经经的公主，梁楠；旁边分别是秦家的长女，当朝皇帝的昭容秦舫和秦家三女秦雅岚；身后还跟着一个梁丝素。
啧啧，果然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你说她平日里也不爱往这御花园里钻，怎么今日只坐了这么一会，便浩浩荡荡来了这么一群娘子军？这要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看着她梁柒坐在这里，一个两个的便赶着撵着也跟过来了。
不过，她不是她皇兄，料想没有这个魅力。
梁柒身边的月拢和其他宫女向过来的梁楠和舫昭容弯腰行礼，跟在梁楠身后的宫女们则要对着梁柒行礼，倒算得上是‘礼尚往来’了。
“九姐姐果然是会享受的人呢，这样好的天气，在这里欣赏明媚的春光！”梁楠坐到石凳上，看一眼桌子上摆着的香茗糕点，语气中不知带的是羡慕还是嘲讽：“舫昭容，你看这桌子上摆着的百香果脯可是只有在九姐姐这里才吃得到的呢！”
那舫昭容同秦雅岚生得极像，虽必不得她娇艳，却更显得温婉大气。秦舫给人的感觉是那种很端庄却疏离的感觉，那样古画中走出的仕女一般。听到梁楠这样的言语，她却只是淡淡一笑：“陛下对九公主向来是宠爱些的。”
不偏不倚，却是谁也不得罪的。
可是她家的妹妹可不这样想，也许并不是同她哥哥秦舸一般的想法，却因为上次诗会的事情，对聿合公主多多少少有些不满。可她到底是秦家的女儿，肯定不会没脑子到惹祸上身的地步。她们这样的名门小姐，最擅长做的事情，恰恰是挑拨离间尔后隔岸观火而已：“咦，我看这白果香脯也不见得如何金贵，怎么小楠却说只有在聿合公主这里才吃得着？”
秦家世代都有女儿进宫为妃，如今的秦舫虽说只是个昭容，却是极得宠的，下人们都传言这四妃如今尚空缺两位，这秦舫晋级只是迟早的事情。因着姐姐的关系，秦雅岚进宫的次数也不少，与梁楠志趣相投，一直都玩在一处。梁楠一来是与她交情好，而来却是故意凸显自己亲民与某人不同，便和秦雅岚只用名字相称。
如今秦雅岚这样无辜的口气问出这样的话语来，梁楠心中本来就有气，此时更是难耐了。
“雅岚你以为这是你们吃的那种百香果脯？外面的俗物怎么能与宫中的相比，光是制作用的各种鲜果，就已经是难得的贡品了。只是糖料里的龙罗荷香一种，产量本来就少，每年进贡时都不过半箱。去年天气潮湿，龙罗荷香更是只有一小盒子，本宫素来喜爱这味道熏的茶叶……”说到这里忽然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梁柒一直都不曾说话，只端着香茗抿了一口，茶很热，腾起一层稀薄的热气，她的声音便被隐藏在这湿漉漉的水汽之后：“小楠若是想吃的话，直接拿便是。”
呵，她们在这里明讽暗刺的，到她这里居然就成了馋嘴了？
“梁柒你……”梁楠一时气急，脱口叫出了她的名字，虽然很快反应了过来，却依旧有宫女听见了。不过她倒是不担心他们去告状，她自信自己在宫人里的名声比这个聿合公主不知道好多少倍。看她这病恹恹的样子，便知道这些日子可能都是卧病在床，料想有些事情不如自己知晓得通透。这样想着的梁楠将身子往前探了些，脸上带上三分幸灾乐祸的神秘：“九姐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这塔都王子进京献降表的事情？”
这八百年前的八卦她现下来说，必然是有目的，月拢站在梁柒身后，眼睛里的小刀子却是‘唰唰’的直往梁楠头上扔。
可是，等到梁楠一觉得不对劲，下意识抬头去看的时候，立马垂眉敛目做出十分恭敬的样子，完全抓不到把柄。
“十妹妹有话直说，这样藏着的性子可着实不像你。”梁柒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面上，她既然亲亲热热的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她这几正闲得骨头痒，不嫌弃她恶心愿意配合配合。
梁楠毕竟不是梁柒，只等那亲热甜软的‘十妹妹’一出口，下意识的僵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只是凑过去挨得也不如之前亲密了：“我听皇兄的意思，是打算许皇室的公主嫁过去，维护两国永世交好呢！”
“哦，是吗？”梁柒反应淡然。
反倒是秦雅岚很吃惊的样子：“那塔都王子还没有妃子么？”
“侧妃倒是立了，王子妃还没有，如今他千里迢迢到我们大岐来，定然也是打算娶个大岐女子回去！”梁楠愈发得意起来，虽然梁柒的表情不在预料之中，可是其他人吃惊的表情却是足够她说出剩下的话来：“皇兄和戎王也早已定下了契约，皇兄在位期间永不言战，可那戎王却是不放心，便写了书信遣了儿子带来，预备从我大岐娶个公主回去做皇后呢！”
梁丝素与秦雅岚对视一眼，咬着唇，有些害羞的样子：“一定是要公主么？”
她这样问倒不奇怪，现下皇帝尚未立后，可大岐的皇后只有一位，而且目前除了二妃之外，数月后还有一次秀女遴选，皇后之位到时候争起来才是头破血流。可戎族皇后之位不一样，只要这边确定了嫁过去的人选，在那边就注定是戎族将来的皇后。
“皇兄这个倒没有说，不过应该只有公主才配得上塔都王子才是。”
“十妹妹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梁楠一声冷哼：“九姐姐，你莫要忘记，父皇留下的公主，除去我之外，只有八姐年龄相当且是待嫁之身，可她向来体弱。另外还有郴州王的女儿梁白素获封公主，不过她虽说是公主，可向来不在宫中，论身份不够尊贵。……哦，对了，还有九姐姐呢，你也是父皇赐封的公主呢！”
她这样一说，倒是省得梁柒动脑子去算了，也就是说，现下待字闺中年纪刚好的公主只有四位，两位是先帝嫡亲还有两位却是王室宗亲，自己也有四分之一的可能喽？头上还有伤，一动脑子似乎就有些不舒服，梁柒没有什么精神气去针对梁楠，虚虚往后一靠，月拢的手指便正正落在太阳穴的两侧，替她按摩起来。
梁楠没有料到她是这个反应，诧异的望了秦舫一眼。
秦舫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便朝着梁柒微微一笑。笑容温婉 ，似是河畔弥漫的青烟：“公主想必是累了，我们几个也就不打搅了。”
“恩，恕梁柒不送。”仍旧是闭着眼，口气也是不冷不淡的。
等那几个人走出了亭子，梁柒忽然睁开眼睛，似乎是在问月拢：“对了，那塔都王子是独自来的么？”
虽然不明白自家公主打的是什么主意，月拢却是极其剔透的，当下脆生生却是很大声的回答：“不是，带了妹妹芳洲公主一起来的，我远远见过一次，很漂亮大气的一个女孩子，看上去和我们大岐的姑娘家很不一样！”
离去的人影里，似乎有一个微微僵硬了一下。
看着那群人远去，月拢低下头：“公主，那个芳洲公主的过往要找来给你么？”
“手上别停下，”微微抬手，额上的指尖便再次揉动起来，力气适中，脑子中晕晕乎乎的感觉立刻好了大半：“不必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人。”
“哦！那……”
梁柒看不惯她这么磨蹭的性子，口气有些不耐：“说！”
月拢再觉得这话不该问，这个时候也不该在掖着了：“公主，婢子是在想方才柔安公主的话，她说塔都王子要娶一个公主回去，那万一……如今年龄合适的公主只有四个，我们公主又生得最是貌美，万一塔都王子求亲，皇帝陛下还能拒绝不成？”
“呵，你倒是看得起我！”
“婢子说得都是实话，要是让我选的话，肯定是选公主的！”说着还怕梁柒不相信的样子，小丫头还偏着头想了想，秀气的小脸带上些深思熟虑的表情，看上去倒是十分可爱：“八公主是个病美人，塔都王子一定不会娶回去的；至于郴州王的女儿素节公主，听说是个爱舞刀弄枪的，一天到晚打打杀杀，戎族那边这样的女孩子肯定不少；至于九公主么……九公主……”想了想似乎着实想不到梁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月拢近乎耍赖的样子：“反正是比不上公主的。”
梁柒真是要被她逗笑了，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扯抵在额头两侧的手指，拢在手心。将月拢拉到跟前来。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睛也还带着些病气，可是嘴角的笑容却很温软，让人想起挂在枝头白色的茉莉骨朵：“我在你眼里能千般好，在旁人眼底却可能万般不是。你也别急着反驳我，照我的想法，这戎族的皇后万万不会是我的。再过个几日，那人若是来找我了，我心里便有数了。”
月拢听不明白，可是看她这样肯定的样子，不由得也放心了：“只要不是公主就好，戎族荒蛮之地，公主嫁过去少不得是要吃苦的。”
普通宗亲家的女儿也许望着嫁到戎族去，好歹是一国的皇后，自家父兄也能因着自己福荫加官进爵。可是梁柒梁楠却不一样，她们本身就是金枝玉叶，不管将来嫁的是谁，都只会是给旁人带来富贵，无需背井离乡远嫁他方。
“嫁过去也没有什么不好，好歹…”
“公主你说什么？”月拢没有挺清楚她最后几个字：“反正公主若是嫁过去了，也要带着我们几个，就没什么关系了……钟大人？”
声音忽然讶异起来，这钟牧是什么时候来到亭子里面的？
钟牧倒是理直气壮的：“皇帝和太皇太后都有旨意，必须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
梁柒斜了他一样，看他这样子，自己和梁楠她们说的话，只怕是一字不落都听在耳朵里 。这就是她当初死活都不肯要人保护的原因，毕竟是不亲近的人，却要留在如此亲近的位置，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而且她总有一种感觉，这几日钟牧似乎有些不同，可具体去揣测，却是半点也摸不着头脑。
况且她还有其他事情要考虑，薛拥蓝此人也不知道是否可靠，当时自己万般无奈才托付于他，不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郦锦春的哥哥就这样死去吧？自己这次受伤虽然是郦连春的过错，可是之前不是还有一拨黑衣人么？皇宫重重护卫，如果没有内鬼，如何能掌握她行踪并杀入深宫的？城阳长公主和秦舸的谋算，她也能估算个一二，一次两次避之锋芒也就算了，可真当她梁柒是好相与的角色？
呵，乘着这塔都王子还在汴津城，她还真得借着机会好好谋划一番，也叫城阳长公主长个教训，什么人当惹什么人是不当惹的。
她这个时候的样子着实有些瘆人，满面煞气，眼神凌厉。
可月拢却知道如何让这样的聿和公主顿时化为绕指柔，葱白的指尖攒着一枝竹筒，拇指粗细长短，尾部刻着一只小猪，粉粉嫩嫩的小猪：“公主，十一给您写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更新了一天，抱歉，不过字数多了啊~~
嘿嘿，另外，依旧各种球啊，球点击球收藏~~
不过，人家其实更喜欢评论的说~~
ps,标题党真的桑不起啊，每一次想标题都感觉我的头盖骨要往下掉啊！要不，各位看文的妹子也帮我想想，正好我也好知道乃们想看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