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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会稽郡荡涤邪奸 建康城缔结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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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众豪杰聚首剡县,分两批进山剿魔,每日都能诛杀一些魔徒。如此到了二月末,众人进山搜捕接连两日不见魔众踪迹,大家都觉魔徒已近灭绝。这日晚间,众豪杰回到县衙,饭后各自回房休息。张氏父子同妙徽五人一同回东花厅。张协偷偷拉了拉妙徽衣袖,示意有话要讲。妙徽便放慢脚步,同他落在后面。张协小声问兰君可许了人家。妙徽说不曾许。张协便说儿子有意迎娶,不知妙徽意下如何。妙徽听了有些奇怪,不知他怎的突然提出此事。但念他父子行医积善,不好拒绝,便答应晚间问问兰君自己意思。

原来这些日,兰君在县衙,初时于晚间守卫,日间休息。偶有日间出来,见张氏父子救治兵民甚是辛苦,常去帮忙。她还要求学习医治方法,张协便让儿子教授。那些伤者因体内信念常有变化,虽经张氏父子医治一次已见显效,仍需每日再行辩证施治。兰君自幼随父母习武,对人体诸穴了然于胸,学习施针比较容易,只是辩证之学极其深奥,尚需时日。为节省时间,张和往往自行辩证后告诉兰君,施针驱扶、针入几寸等等。如此兰君依他吩咐为伤者施针救治、选择汤药。

谢驰伤后,自行运功逼出魔毒,又经张氏父子调理,已然大好。妙徽仍让他多休息几日。他见兰君夜间巡视甚为辛苦,便让兰君转为日巡,自己担负夜巡之职。如此,兰君日间几乎全同张氏父子一起救治兵民。她与张和二人互相配合,一人辩证处方,一人施针救治,日趋默契。兰君初见张和,只觉他眉目清秀,言辞文雅,有些书卷气。但相处时日长了,便觉他心境平和,每日面对遭受病痛折磨之人,时时听呻吟惨叫,处处见愁眉苦脸,却能不厌其烦安抚伤者,一丝不苟施法救治。渐渐地,兰君觉得日间与他在一起,心中便安宁,晚间各自回房休息,心中便显空落。这边张氏父子日日对着苦痛伤众,忽有兰君这样活泼可爱的姑娘为伴也觉多了许多快乐。尤其张和与兰君一同诊治伤众,日趋默契,有时两人似乎不用多说,一个眼神便知下道环节如何处置。张和觉得以往救治伤众,单凭心中一口义气,有时困倦乏累,只能强打精神支持。如今早起,想到要见兰君,便觉精神大振,一日下来,仍不感疲累。只是晚间回到房中,不见兰君,又觉失落。

张协这几日见儿子和兰君一起,有说有笑。以往晚间儿子粘枕便能入梦,现在总要辗转些时候。老人家睡眠轻,见他这些反常举动,心中也知一二。这日晚间睡下,张协见儿子又在那里烙胡饼,便道:“和儿,我看这里的魔乱就要平息,待兵民之伤全都大好了,我们便可回建康了。”

张和听了只闷闷“噢”了一声。

张协听他这声“噢”里似乎包含了一些儿不愿,心中愈发有了把握,于是直截了当地说:“我看顾姑娘活泼可人,且也像她母亲那般侠义心肠。你若有意,不如明日我向顾夫人提提此事。否则将来各奔东西,再难碰面。”

张和这才知道,他对兰君的爱慕之心已被父亲洞悉,一时有些羞惗。但他自十五岁丧母后,五年来跟着父亲行医制药,与父亲同进同退,无话不说,此时听父亲主动为自己绸缪婚事,心下感动,便也顾不得羞怯,应承道:“多谢爹爹成全。”

张协听他果有此意,大为欣悦,想起往事又叹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为你寻一门好亲。你娘当初不肯闭眼,就为没能看到你娶妻生子。”说着,又伤起心来。

张和听父亲提起早逝的母亲,也有些难过,父子俩唏嘘哀叹了一阵便各自睡去。

翌日早晨,张协本想对妙徽提及此事,但见妙徽急于同众人进山剿魔,不好拖延,只等到晚饭后才对她说起。

妙徽虽应承张协问问兰君意思,却希望兰君拒绝。因她早知伯彦对兰君有意,且觉伯彦为人老成持重,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子,一心想将兰君许配于他。但既已应允张协,也需照办。她想兰君还是个小姑娘,若当面询问,必定害羞,何况现下还同蕣华一起,多个人恐她愈发窘迫。于是,回到房中,便让蕣华帮她去制硙茶。

蕣华领命去厨下炮制,心中却有些狐疑。她知妙徽向来检素。现下剡县城门紧闭,城中五穷六绝,粮草全靠富春帮少量漕运,近日虽有好转,茶饼也运来一些,但众人日间斩杀魔众,回城哪有心思精制茶汤。多是随便找些净水饮用,若想饮茶,也只用沸水冲泡。师娘在冲冥岛时虽喜食硙茶,但在这危难时刻,断不会为一盏汤饮增加他人劳累。蕣华生性聪明伶俐,自幼卧病,又经家中变故,心思愈发细腻敏锐。思来想去只觉师娘必定有事同兰君商议,不愿让自己知道。突然心中一震,莫非师娘要让兰君布设天香雷阵。但此时剿魔眼看就要成功,亦未见宿有魔灵的凶悍魔徒出现,为何要用天香雷阵。一时想不通透,只在那里心慌意乱,赶紧加快手脚,炮制完毕,将硙茶端回房中。进屋见到师娘与兰君抱在一处,面上俱是欢喜,这才放下心来。但知师娘有意背她,不好多问,只奉上茶盏。三人一同饮食过了,便都休息安睡。

第二日早饭时,妙徽找了个当口,凑近张协小声说:“兰君同意了。等魔乱过了,便将这事儿定下,你看如何?”

张协听了心中大喜,忙点头道:“多谢顾夫人成全,能与顾家结亲,也是我张家的幸事。”

妙徽也客气了几句,便带徒众进山剿魔。路上又偷偷将蕣华拉到身边讲了原委。她早当蕣华亲生女儿一般,昨晚不让她知道,只怕多一人在场,令兰君更加害羞,故此今日才告知这好事。原来昨晚蕣华去厨下制茶,妙徽便将兰君叫过来,先同她讲了些闲话,问了问守卫县衙的情况,听她说向张氏父子学习医治伤众,便问:“兰君,你看张和这青年如何?”

兰君被母亲问得一愣,随即猜到了母亲的意思,害羞地低下头。

妙徽见状似乎有所了解,又道:“今日你张伯父让我问你,可愿嫁到张家?”

兰君平素活泼好动,但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儿,第一遭爱慕一位男子,即被提亲,又让母亲知道,愈发害羞,低着头一语不发。

妙徽见她如此,已然知道大半,心中不禁有些失落,想伯彦那番情意恐怕就要落空。转念又想,张氏父子身为医圣传人,医术高明,又能舍命救人,张和清秀文雅,亦不失为良配,且兰君果真有意,更加不可违拗,便故意逗兰君道:“看来你是不愿了,如此明日我便回绝他父子。”

兰君听母亲此说,信以为真,赶紧起身拉住母亲的衣角道:“娘,别,你别回绝他们。”

妙徽见此情形,不禁笑了起来。

兰君方知母亲故意戏耍自己,又羞又恼,直扑到妙徽怀里撒起娇来。正在此时,蕣华送茶进门,兰君才止住不闹。

蕣华听了妙徽讲述,也为兰君高兴,笑道:“原来她二人这几日已私定因缘,只将我们蒙在鼓里。我看张和那青年有情有义,又兼医术高明,师妹与他倒是一双佳偶。”

妙徽也点了点头,随即又道:“没想到小的倒先定亲。蕣华,将来少不得也要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师娘,蕣华不想嫁人,只愿终生侍奉您左右。”

“傻孩子,姑娘家都是要嫁人生子的。你若能许个好人家,嫁个好丈夫,生下儿女,却比你一辈子呆在我身边更让师娘高兴。你同兰君都是我的女儿,她嫁,你不嫁,难道要我偏心留你在身边照顾你不成。”

蕣华也被师娘的正话反说逗乐了。路上,妙徽又找伯彦说了此事。因她素知伯彦对兰君一往情深,怕他心里难过,要先行宽慰。伯彦向来稳重,听了师娘的话,心中虽然伤感失落,面上却仍尽量不加表露,只说张和青年才俊,又是义士,此桩姻缘甚好。妙徽听他说话如常,但语气多少有些失望,便道:“伯彦,我也知道你对兰君的情意。只是婚姻大事,虽则要遵父母之命,却也不便违拗本人心意。兰君从小便是个倔脾气,她打定的主意,任谁都无法改变。”言罢,叹了口气道:“今后,你便将她当妹子看吧。”

伯彦点了点头道:“师娘放心,无论兰君今后怎样,我都会一如既往关护于她。”

妙徽点点头道:“你身为大师兄对她关护也是应当。但将来你若娶妻,更须加倍敬重你的妻子才是正理。”

伯彦点头称是。妙徽也不再多说,怕说得越多,越令他难过。但见他这一日行事如常,方才放下心来。

这日两拨义士进山剿魔,山下潘掌门一队仍然一无所获,妙徽与朱庄主一队却发现一处魔众聚集之所,找到十多名魔徒。众人费了好大力气,方将其全部诛除。环顾会稽山,十多日来几乎全被他们搜遍了。于是,便用摩云梯下到山脚,与山下众人汇合,一同回城。

刚一进城便听守城兵丁说县衙出事了。众人全都大惊,赶紧往县衙奔去。进了大门,便听到内中传出哭泣之声,循声走到衙神庙附近,只见庙前放了块门板,门板上躺的正是张协,身上两处淤黑伤口,鲜血已然凝结。张和跪在门板旁,低头啜泣,兰君则伏尸大哭。顾铠与许多兵丁、民众围在四周,全都默默垂泪。妙徽与众人赶忙过去问询。顾铠一边拭泪,一边述说了原委。

原来当日早饭时妙徽告知张协兰君已然应允,张协心中大悦,转头就去告诉儿子。张和听了更是欣喜万分。食毕早饭,父子俩又开始医治伤众。兰君也同往常一样过来与张和一同施治。但她因母亲昨日说的话,知道张和心意,再见张和,便觉羞怯。以往常与他主动搭话,今日却有些不好意思。张和与兰君相处多日,两人已有些心意相通,但毕竟尚未说破,此时见兰君忽然沉默,不知父亲是否会错顾伯母意思,还是顾伯母会错兰君意思,心中不免忐忑,便在午饭时靠兰君坐下,低声对兰君道:“昨日我父亲已同你母亲说过了。”

兰君听他说,知道是那件事,一时羞得满面通红,只低着头低低应了声:“嗯。”

张和见状,心下豁然开朗,只觉眼前繁花似锦。虽然二人只说了一句半的话语,但那一声“嗯”,对他来说更胜过千言万语的海誓山盟。二人心意也全在这一声“嗯”中融汇一处,再不能分离。

如此到了下午,兰君与张和虽然还是不太说话,但二人都已心知肚明,神情都显着快乐,医治施针愈发形如一人。时间倏忽而过,眼看日已西沉。突然二人同时听到东院发出惨叫与打斗之声,俱是一惊。兰君慌忙提剑奔了过去。张和也放下伤众,跑去查看,循着声音来到衙神庙发现七八个魔徒正与此处几名兵丁战在一处。原来这些日没有魔众来城内作乱,众高手俱都进山剿魔,城上守兵虽较以前多了,却有些松懈。这几名魔徒趁守卫不注意,冲进城中,要来县衙杀害顾铠。刚进大门,看到张协在衙神庙内医治伤众,于是过去将他刺杀。周围被医治的兵丁有些已见好转,看到魔徒,随手拿起板凳、烛台,与魔众拼杀起来。兰君见那几名兵丁马上就要落败,立即挥剑上前。此时,顾铠、谢驰也闻声赶来,谢驰亦拔剑加入战团。这边张和与顾铠看到张协躺在血泊之中,赶紧将他抬到一边。张和见父亲身中两刀,一刀砍在左肩,入肉两寸,一刀穿胸透骨,鲜血如泉水般涌出。他赶紧找了些布块,压在伤口之上,希望将血止住,却哪里管用。透胸一刀着实要命,眼看着张协断绝气息,一命呜呼,张和忍不住抱着父亲尸身放声大哭。

衙内闻声赶来的兵丁越来越多,这些兵丁虽然伤势还未痊愈,但也全抄家伙加入战团。战了许久,终于将魔徒一一击杀。兰君转身看到张和抱着张协哭泣,赶紧过去探看,发现张协已然气绝,不禁也嚎啕起来。因她担负日间守卫之责,却在自己守备期间,令魔徒行凶得逞,心中内疚。这些日,她与张氏父子相处融洽,昨日又答应了张协提亲,俨然就像一家人了。此时见到慈祥的老伯撒手人寰,又是悲痛,又是自责,哭成泪人一般。

妙徽听顾铠讲了经过,也是大悲,但还是过去对兰君、张和劝慰道:“张公子、兰君,你们先收收泪。张先生已然仙去,现下不能让他久停在此。要想法子安顿才是。”

张和毕竟是个男子,虽遇突变,心中悲痛,但听妙徽劝慰,便拭了拭泪,点头道:“顾伯母说的是。”

兰君却仍伏在那里,哭个不停。妙徽只得将她拉起劝慰道:“兰君,让张公子为张先生整整衣衫。”

兰君起身扑到母亲怀里抽噎不止。蕣华也上前好言安慰。

张和、顾铠将张协用门板抬进衙神庙,同他擦拭血迹,整理衣衫。城中许多民众得知治病救人的张先生被魔徒杀害,纷纷赶来吊唁。其中有个大户,曾被魔徒所伤,得张协救治已然痊愈。此时让儿子家仆将自己的寿木抬了过来,说给张先生葬殓使用。张和谦辞不受,顾铠便道:“张先生大德大义,如今被害,也是为了医治大家。张公子,这寿木是得你父子医治者的心意,你且收下吧。”

大户也道:“张公子,若非得你父子医治,现下躺在这棺材里的便是小老儿。张先生为救百姓,连命都舍了,我小老儿难道还舍不得的这一口棺材么?张公子,你就收下吧。”

众人也都上来劝说,张和这才谢了大户,将父亲用棺木装殓了,停在衙神庙中。只等魔乱消除,再行扶灵回乡安葬。

这晚折腾到深夜众人才吃饭。妙徽见张和不思饮食,只得过去劝解,这边又让蕣华宽慰兰君。但宽慰的话却也说得无力,大家心中俱是沉痛。好歹吃过饭,便带众人回房休息。

第二日清晨,张和早早起身,虽然眼睛浮肿,行事却一如往常,饮食已毕,又去医治伤众。众人见他虽重亲情,却不舍大义,俱都暗暗称赞。妙徽心中尤为宽慰,觉张和深明大义,这门亲事倒是结定了。她这日留蕣华也在此守卫,一是出了昨日之事,不敢大意,二是想让蕣华再行宽慰兰君,她姐妹二人平素亲密无间,说起话来也容易些。众义士又都进山剿魔,搜了一日不见魔众踪迹。

如此这般,又搜了几日,到了三月头上,再不见魔徒出没,顾铠便下令打开城门,四民恢复通行。城内百姓躲在城中许久,终于可以出城耕种、渔猎、采买、交易,全都欢欣雀跃。许多逃往外县的民众听说魔乱已平,也都陆续回来。顾铠仍不放心,又请诸义士在会稽山附近巡视。

上巳节后两日,建康的朝廷突然派了八百兵丁过来,说是接到顾太守奏报,前来剿魔。顾铠听了只是苦笑,心想:“此时来到,让我同你们养兵不成。”但来了总好过没来,便让兵丁负责守卫巡查。又聚集众义士向大家道谢:“诸位义士,现下魔乱已平,朝廷又派了八百兵丁,日后这维持治安之责便可由兵士承担。诸位多日辛苦劳顿,下官在此代会稽全郡百姓谢过大家。”说着,躬身便拜。

妙徽与其他四位掌门赶紧抢上去将他扶起。妙徽道:“大人,你为救百姓,身先士卒,抛家舍命,爱民之心我等俱看在眼里。我等习武之人,于此乱世,自当行这除暴安良之举,大人不必客气。”

顾铠感动道:“诸位连日辛苦,只是剡县遭受魔乱,现下刚刚恢复,没什么用以犒劳之物。不如诸位随我到郡治,待我向朝廷请功,再行封赏。”

众人听他此言皆说不必,朱庄主站出来道:“大人,我等武人,行侠只为良心。若求封赏,不如跟着那些王爷去中原抢夺皇帝宝座,说不定还可高官厚禄。大人的心意我等俱都领受了,只是封赏却免了。既然魔乱已平,我等也要各自回乡。望大人保重。若将来仍有需要,只须一纸信函,我朱瑞端随传随到。”

其余众人也都附声道:“大人日后若有需要,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顾铠听大家讲得慷慨激昂,心中也是波涛汹涌,站起来一躬到地,起身又道:“大恩不言谢。诸位大义,下官不以俗礼玷污。如此,明日请大家在此大宴,望诸位赏此薄面。”

众人不好再行推辞,便应允下来。第二日中午,顾铠命人置办了几桌酒席,当地百姓听说宴请义士,纷纷宰牛杀鸡送来助厨。虽只是些寻常菜肴,但席间顾铠与众人尽皆欢愉。唯独张和想到父亲惨死不免伤感。顾铠同众人都过去与他劝盏,宽慰于他。张和因重孝在身,不便饮酒,便以茶代酒谢过众人。酒宴已毕,众人起身告辞。朱庄主带儿子、儿媳向东回四明山庄,潘掌门与徒众向南回括苍山,黄帮主与帮众由内河向南再向西回富春江,洪川道长同弟子向西南回齐云山,妙徽则带着四弟子同张和扶张协灵柩向西北去建康城。一来兰君已与张和定下婚约,二来伯彦、谢驰听说父母兄弟皆已南渡建康,想去探望,故此,大家一道同行。

诸义士出发之时,许多百姓自发前来送别,有些人将自家制作的腊肉、米酒拿来赠送。送别张和这队的人数尤多,许多得到张氏父子医治的百姓已将他二人视作救命恩人,想到彼时救治,俱是活人,此时送别,却有一个躺在棺中,皆都掩面泣涕,依依不舍将他们送出十里之外。张和与冲冥玄门诸人多次劝阻方劝住乡亲脚步,六人这才催马前行。拉车的两匹马为顾太守赠送,车辆为乡民集资打造。顾太守只有三匹马,自己一匹,侍卫两匹,现下将两匹赠与张和驾辕。张和开始坚辞不受,顾铠便以太守身份命其不可违抗,又将乡民打造的车套上,方能运载张协灵柩。

张和与冲冥玄门诸人一路向建康进发,因携带灵柩,行走缓慢,每日虽待日落方打间住店,却也用了将近一月才到建康。这一日便是四月初四。

到了外城,街上百姓皆说琅琊王已承制改元建武,即晋王位。谢驰听了愤愤道:“旧皇帝丢了关中,被胡戎俘虏,便立个新的,龟缩在江南,偏安苟且。”

伯彦赶忙叫他噤声道:“师弟,建康城不比荒野之地,城中多住达官显贵,若被朝廷中人听到,少不得招惹麻烦。大家须小心口舌才是。”

谢驰虽然不满,却也不再大声评论,只愤愤地小声嘟囔。

六人扶柩由南篱门进入外城,沿秦淮河向西经新桥来在西州城张氏父子所开医馆。张和引众人将马车停在门口,与伯彦、谢驰抬灵入院。五人当日在医馆住下。次日伯彦、谢驰帮张和去城中亲友处报丧,妙徽带着蕣华、兰君布置灵堂。后两日不时有亲友过来吊唁,也有些附近百姓曾得张氏父子医治,心中感激,也在小殓期间过来。张家只是寒门,亲友不多,张协离世时日又长,故此一应丧事,全都从简。停殡三日,便在北郊象山寻了块墓地,将张协灵柩安葬了。兰君虽未过门,妙徽也让她执媳妇礼,与张和一同着斩衰之服,哭奠张协。如此办完丧事,回转医馆,张和虽然居丧,却也继续开馆行医。

伯彦、谢驰知道父母兄弟都已来在建康,便同妙徽说了过去探望。二人见到各自家人,尽皆欢喜。二人父亲现下都在建康朝廷担任官职,听说儿子已然学成,又在会稽降妖伏魔,要向朝中保举为官。伯彦、谢驰不敢擅自答应,回来禀报妙徽。妙徽道:“你们师傅临终前曾说,我等修道之人,太平盛世隐居海外,独善其身。如遇祸乱,应不拘常规,出世安民。现下你二人若能入朝为官,执掌权杖,为民谋利,却胜过无所作为。”

二人听了俱都称是,妙徽便让二人回到父母家中。二人经各自族人保举,都在朝中谋了官职。二人都想接妙徽到自家居住,妙徽只道张和刚刚丧父,心中悲伤,还是多些人留在医馆,免他一人孤单,仍旧与蕣华、兰君住在医馆。伯彦、谢驰不便勉强,只是但凡得闲,便去医馆探望,不时送些礼品、银两。

张和与兰君虽已定下婚姻,却因张和居丧须过三载,丁忧后方可完婚。此时愍帝死于匈奴刘汉的讣告传到江东,晋王司马睿即皇位,改元太兴。是日,大会朝臣。伯彦与谢驰在朝会上结识了前朝司空刘琨的幼子刘度,见他行止豪爽、正气凛然,彼此引为知己。尤其说到北伐之事,谢驰更与他志同道合。

伯彦、谢驰看望妙徽时常提起刘度,言辞中多有夸赞。妙徽听他二人形容,心中一动,便问刘度可曾娶妻。谢驰说不知,伯彦想了想说应该还未。妙徽当晚便悄悄问蕣华可愿嫁给刘度。蕣华只说遵从师娘安排。妙徽也不再多说,知她少女羞怯,便自行主张,让伯彦以兄长身份去向刘度提亲。那边刘度父兄、堂兄全都死难河北,也是光棍一条,听了伯彦提的是他师妹,知是在会稽山降妖伏魔的女侠,自然乐意,满口应承下来。没两日,便派人到医馆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娶六礼,将蕣华娶到刘府。合卺当晚,夫妻虽是初次认识,却一见如故,说起武功侠义,情投意合,只怪相见恨晚。婚后三日归宁,刘度与蕣华请妙徽去刘府居住,妙徽说他二人新婚,不便打扰。刘氏夫妇坚决恳请,尤其蕣华死说活道也要接妙徽与兰君过去,说将来兰君与张和成婚,总须行些礼仪,现下都住在医馆,难道婚娶之日便从一间屋搬到另一间屋不成?况且将来妙徽少不得要与他们同住,这二年,先让她尽尽孝心。妙徽见他夫妇心意诚挚,也便点头应允,只是又过了一月方才搬去。

说话间来在这年的七月初七,家家户户将衣物、书籍取出暴晒。宰相王茂更于扬子江边风波亭内设宴招待过江的关中才俊。伯彦、谢驰俱在受邀之列。二人到了宴会地点,见来的多是年轻后辈,少有高官老者,也不为奇,只当王茂欲借此拉拢党羽。唯独不见刘度,暗想定是王茂不满他日日上书北伐,将他排挤。宴上虽有一两人议论刘司空壮志未酬、中道崩殂,祖将军仍在江北抗敌,已然收复少许失地,但大部分都是些纨绔膏粱,一味谈论琴瑟诗画、歌舞娼妓。更有一人举酒起身对着江景吟诵道:“扬子江头秋色迷,晋家宫树拂金堤。嵯峨更胜吴时景,半蘸波中白鹭栖。袅娜舞扇出瑶台,婉转竹笙动丝绮。若较灵川扬子色,却道悬河犹不及。”谢驰见他悠然自得,品评一江一河风景高低,心肺都要气炸,不待宴会结束,便自行离去。伯彦拉他不住,只得由他去了。他见在座诸人多乐得悠游江南,不提江北战事,也是心中凄然,但面上始终不露声色,自顾闷头饮食。

不料,宴会后第二日,王茂将伯彦父亲叫到府上,同他说欲招伯彦为胥。原来王茂的独女王娇乃其已故宠姬所生,王茂常溺爱于她。王娇从小不爱红妆爱武装,王茂请了些武师教她拳脚。及至长大要为她寻觅夫婿,她却不肯让父亲做主,定要自己选拣。王茂怕她选了江南蛮族抑或寒门庶士,便想个法子,借七月七的名头在江边宴请中原才俊,让王娇扮作丫鬟候立一旁。说是侍候,却不用端盘把盏,只站在那里观看来宾。王娇左看右看,但觉来者要么浮夸油滑,要么鲁莽粗劣,心中不悦,突然一眼看到伯彦,气宇轩昂,儒雅俊秀,立时心花怒放,自此双目再不离他左右,直看到宴会散场,伯彦离席,这才恋恋不舍收回秋波。回家便对父亲说今生非伯彦不嫁。王茂听女儿选定的是太康袁氏的公子,也很高兴。不等朝会碰面,便差人叫伯彦父亲过府说了此事。

伯彦父亲听说此事,自然欢喜万分,满口应承,回家便对伯彦讲了。伯彦想兰君已与张和定下婚约,自己现下娶哪家姑娘也是无所谓的,便也点头同意。他父亲赶紧差人去王府行纳采之礼。伯彦也到刘府向妙徽说知此事。妙徽听说是宰相千金,便叮嘱道:“伯彦,你将来娶了妻子务须敬重她、爱惜她,尤其做了宰相东床,更须谨慎行事,千万不可怠慢妻子。”

伯彦点头称是,别过师娘。那边王茂与他父亲大行婚仪,选定十月初八完婚,又为伯彦在乌衣巷建府修宅。是日,建康城中仿如过节一般,到处张灯结彩。虽然王袁两家相距甚近,但为彰显宰相排场,王茂让袁家将迎亲的鼓乐仪仗绕行建康城一周,方回到王家接王娇过门。袁府这边大排筵宴,坐上宾朋皆是达官显贵,唯有妙徽母女两丁布衣。因张和还在居丧,不便出席,伯彦便差人送了些喜饼、果品。

当夜合卺,伯彦见王娇虽为富豪千金,却非娇滴滴的闺阁小姐,竟喜同他谈拳论脚,便也乐意与她切磋一二。虽然有时王娇蛮横霸道,好在伯彦成熟稳重,凡事让她三分,二人相处也算和睦。婚后伯彦曾携王娇去拜望妙徽。王娇虽不喜与布衣寒士往来,但看在伯彦面上,对妙徽还算恭敬。

转年,谢驰父母也同他说了焦侍郎的女儿,两人于六月完婚。谢驰常携焦氏到刘府探望妙徽。妙徽见焦氏性情温顺,凡事都依谢驰主张,便嘱咐谢驰好生对待妻子,不可欺负她。谢驰点头应承。

眼见三位徒弟都已缔结良缘,妙徽心中甚是喜悦。北方虽然战事频仍,建康城中却是喜事连连。太兴二年冬腊,刘度与蕣华的头子出生,刘度为其取名怀晋,意为胸怀晋室。转年九月,王娇诞下一子,取名袁循。又过三月,谢驰夫人焦氏生下一女,谢驰请妙徽赐名,妙徽便以芷容为她命名,希望她能如香芷般芳馨宜人。

这两年冲冥玄门诸人周遭多是婚娶生育的喜事,但也遇到一些不快。第一桩是王娇二哥王田上门骚扰顾氏母女。原来他在王娇婚宴上见兰君光彩照人,便派仆丁上刘府向妙徽提亲,要纳兰君为妾。妙徽回说已然与人定了亲,只等那人丁忧期满便要完婚。王田却不罢休,仍旧三番五次派人前来提请,说不愿做妾也不打紧,只要将来生下儿子,定会扶为正室,不时还会送些珍宝珠玉,说是纳采。兰君开始对来人还以礼相却,后来实在厌烦,每次见到都将礼物扔出刘府大门。一次寒冬十腊,王田竟派人送来三十盆盛放的兰花。兰君见到怒气冲天,用体内天香引将花朵全部闭合。妙徽怪她不该显露法宝,兰君却说这等无赖,不加教训更要猖狂,如今只给些颜色,若再来搅扰,便要打到他府上,揍断他的肋骨。妙徽知她脾气倔强,也不与她争论。倒是这次过后,王田再没派人过来,想是被天香引法力震慑。

第二桩便是刘度辞官。他见请兵北伐已然无望,又被调派闲职,于是偾而辞官,将家搬到南郊长干里。蕣华知他秉性,也不劝阻,只是请妙徽、兰君回张和医馆居住,说长干里不及城中繁华,生活多有不便。妙徽却不肯。因她知道刘度此次辞官,即成布衣,日后生活也要困窘。他二人富贵时,与不与他们同住倒无所谓,但今后贫贱,愈发不能离弃。故此,坚持带着兰君跟去长干里的两进小院。刘度、蕣华知道妙徽心意,心下感激,将后院正房留给妙徽母女居住。妙徽坚决不肯,说正房乃主人居所。蕣华便道:“师娘,我虽叫你师娘,却比我亲生父母还亲。既然是我母亲,便是这家中的尊主,自然要住正房。”妙徽还不肯受。刘度又过来死说活劝,终于让她母女住在正房,刘度夫妇带着怀晋住在东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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