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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乘舟船一江溯洄 遭盗匪几度残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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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袁循、芷容请庾恵派人寻找惜幻。到了十月十七,庾恵突然说有了惜幻消息。袁循、芷容俱是大喜。庾恵将二人请到正堂,命仆从带来一名船夫,让他将看到的情形告诉二人。

船夫对着二人作了个揖,开口道:“小人日间在渡头等客,庾大人的家人拿着两张画像过来询问有没有见过画中人。我看那画像便想起前几日见过的一男一女。”

袁循、芷容听到甚是兴奋,异口同声地问:“他们现在哪里?”

“现在哪里小人却不知道。那日他二人来到渡口,要船去豫章郡。小人正要上前接待,却被李大脚抢在前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上了李大脚的船,起锚西去。”

袁循、芷容听到总算有些线索,心下大喜,袁循又拿出二人画像再次同船夫确认:“你见到的男女确实是这画中的人么?”

“没错。那男的便是这等英俊伟岸,女的也似这画上的仙女一般。”

袁循点点头,芷容高兴地说:“太好了。定是大哥和惜幻。”

船公又道:“二位若想去寻他们,不如搭乘小人的船只。李大脚的船小人一望便识,他惯常歇脚的渡口小人也都知道,找起来总比旁人容易些。”

二人听说愈发高兴,袁循便对庾惠道:“多谢庾兄相助找到此等重大线索,如此我二人便随他去豫章找寻。只是小弟身上所带银钱不多,还要烦劳庾兄借些盘缠路上花费。”

庾惠赶紧道:“好说,好说,我这就差人与你取来。”说完,便问了船公来回豫章郡的船资,命管家给付双倍价钱,又命人拿出一排金锭赠与袁循权作川资。袁循接了金锭,连声称谢。庾惠道:“我看刘公子和惜幻姑娘离去时日不多,不如袁兄即刻启程,或可快些赶上。”

袁循、芷容早已等不及了,自然同意。庾惠命仆从为二人收拾了一些替换衣衫和日常用度之物,又命船公好生伺候,便安排二人乘坐牛车去渡口。此时,袁循只想加快速度,但庾惠府中只有牛车,没有马车,他又怕在外面行走被王娇看到,只得继续靠那老牛。路上,他与芷容坐在车厢内,将帷幔放得低低的,到了渡口,待艄公安排好一切,请他二人上船,方才开启帘幕,奔入船舱。船上除了去过庾惠府的船公,还有另外一名船夫,两人喊了一声号子,起锚开船,沿江往西南驶去。

你道那夜怀晋同惜幻凭着乾坤门逃到江北,怎的又去豫章郡?这豫章在建康以南,难道他二人会分身术不成?原来庾惠见这两位瘟神住在府上,日日催他找寻朝廷钦犯,心中烦闷,便想出这个法子,差人找到船家,给了些银两,让他如此这般说与袁循、芷容,又说,事成后还会加倍给付船钱。这些日江上寒冷,船家已然半月没开张,听说此等好买卖,哪有不肯,便按庾惠吩咐,将些谎话哄骗二人。庾惠想:豫章郡距建康路途遥远,他二人到了那里,若找不到,也只当那一男一女又去了别处。不论他二人再去寻找,还是回转建康,届时王娇的怒火也要消除,二人自然回到自家住处,再与自己没甚干系。如此,便编了个豫章郡哄他二人离开,又暗地嘱咐船工,慢些行驶,一日的路,分两日行。临走,又舍了许多金锭与他二人,想让他二人钱财傍身,再不来此搅扰。袁循与芷容哪里知道这许多原委,心中一面感激庾惠出手相助,一面想着即刻便能见到惜幻、怀晋,坐在船中好不兴奋。

这日天气阴沉,江上冷风嗖嗖。好在庾府家人搬了个炭盆到船舱与二人取暖,否则又要像柴房那晚冻成冰人。芷容虽然生性豪爽,又同父亲学过拳脚刀剑,却从未坐过船,更没离开过建康。此时,烧了炭火温暖船舱,觉得身上暖热,便走到船头,扶着船舷,望向江中。看大江滚滚,波浪滔滔,两岸景物缓缓向后移动,心中陡然升起万丈豪情,只觉天地原来如此宽阔,山河如此俊秀,对比之下,建康城便犹如土瓮瓦罐般憋闷拘束,再不想回去。

如此从未时行到将近戌时,芷容在船上迎风站立了许久,突觉头晕恶心,赶紧回到仓中。袁循见她神色有异,上前询问。芷容回说心口难受,话还没说完,便张口吐在袁循身上。袁循被吐了一身,着实凄凉,但见芷容仍在那里做欲呕状,便也顾不得污糟,赶紧扶她到甲板上,靠着船舷吐在江中。芷容吐了一会儿,说好点了,袁循便扶着她回到舟中,掏出一方丝帕,同她擦拭了口角,又擦拭自己身上的污糟。正在擦拭,芷容又跑回船舷,继续呕吐。如此直吐得肝胆都要崩出,方才止歇。袁循见如此不是办法,赶紧叫船家找个靠近市镇的渡口停船。

此处距离建康不远,江边不时见到人家。船公听了袁循吩咐,又行了一阵,见到岸边隐约有个市镇,便停了船,让他二人上岸休息,自家在船中等候。

袁循扶着芷容上得岸来,见芷容面色惨白,精神委顿,只得让她先在地上坐坐。但此时天气寒冷,坐在地上又觉冰凉,袁循便带着她进入市镇。来到市镇,见许多地方都贴了缉捕惜幻的文书,心中愈发着急,但看芷容如此形状,只得先找间客栈与她歇息。店老板见袁循满身污糟,芷容虽然衣饰华丽,但精神委顿,便知这二人定然惹了麻烦。袁循让他准备两间上房,他恐二**事缠身,付出不店资,请袁循先付一晚房钱。袁循在建康惯于先赊后结,即便现钱交易也没见过如此猴急的,心中气恼,但也无法,便将一锭黄金递给掌柜。掌柜见到贵重金钱,心中大喜,忙将二人让到上房。袁循让芷容住一间,自己住一间,芷容又不答应,没奈何,又让掌柜换了个大间,这才将外衣脱了,让他拿去清洗。这边找人为芷容端水,漱口,净面,服侍她躺下休息。那边自己也去清洗了一番。眼见已到傍晚,便叫了些饭食。芷容说不想吃,他也不勉强,一个人下楼吃过,方回房休息。

如此到了第二日,天气转晴,袁循见芷容精神有所好转,问她能不能坐船。芷容虽然仍有些晕眩、恶心,但想到再要拖延,恐怕更难找到惜幻,便挣扎起来,与袁循一同吃了些早饭,结清房钱,回到江边。

两名船公在船上做了些粥饭,已经吃完,正在江中清洗锅碗,见二人回来,便上前询问芷容可好些了。芷容点了点头。船公道:“小姐定是没坐过船。江上风急浪大,若早知道小姐不习舟船,昨日便要劝说莫站在船头受那风吹浪打。”

袁循恼火道:“此时方说又有何用。今日天气晴和,江水平静,你们慢些驶船便是。”

二人点头称是。袁循扶芷容上了船。这次芷容乖乖呆在船舱,不敢再去外面探看。船公起锚摇橹,慢慢航行,果真比昨日平稳了许多。

如此驶到将近中午,见左前方江流湍急处露出突兀的石矶,峭壁千寻,凌空绝立。袁循问船家那是何处。船家回说那便是鼎鼎大名的采石矶,因其地势险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石矶东北有座丹阳县城。袁循听说有县城,便让船家找个方便的渡口停船,他与芷容上岸饮食。

芷容又坐了这半日船,已经有些适应在船上晃来荡去,刚一上岸又觉陆地令人头晕,走了一会儿,方恢复常态。不多时,二人来到丹阳县城,一路走去,总能看到街道各处张贴着附有惜幻画像的海捕公文。芷容看到便要上前撕下,袁循忙将她拦住道:“容妹,莫冲动。若被官府的人见了,少不得将我们当作共犯拘捕。”

“我看谁敢拘捕我!你娘公报私仇,要拘捕应先拘捕她。”

袁循摇摇头,叹了口气,无法辩解,只得任她乱骂一通。

终于看到一家酒楼,二人进去要了桌上好的酒席,那些菜肴却比建康城中粗劣了许多。袁循对芷容道:“容妹,委屈你了。跟着我在舟中颠簸,又到乡野之地吃这等粗茶淡饭。”

芷容摇摇头道:“循哥,同你一起我很开心。便是再苦些也不打紧。况且惜幻是我的姊妹,我也很想找到她。”

袁循听她这样说,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想自己找惜幻完全出于私利,还将真实目的瞒住芷容,若找到,早晚被她知晓,不知到时怎处。但现下若要让她回转建康也不可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二人饮食已毕,又回舟中继续前行。此时江上稍稍起风,二人在舟中越呆越冷,便燃起炭盆。行到下午,风越来越大,袁循让船家见到市镇赶紧靠岸停船。但过了丹阳县,岸边见到的都是零星民房,并无一处市镇。船家为难地说这附近无甚市镇,要去到芜湖县城方能找到歇宿客栈。袁循问几时可到芜湖县城,船家回说如此行去,恐怕要到明日,不如先找一处避风的渡口,今晚就在舟中歇息。

袁循、芷容嫌船舱狭小、透风,不肯将就,让船家在一处人烟较为稠密的地方停靠船只,他们自己上岸寻找客栈。二人上了岸,走到房屋密集的所在,东找西寻,果然找到一家乡野客栈,赶紧进去避风。店主是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身材粗壮,脸上布满麻坑。袁循上前询问可有上等房间。店主回道:“莫说上等,便是上上等也有。只是不知二位能否付得起房钱。”

袁循被他激得恼火,从怀中掏出一锭黄金扔在柜台问:“这些可够了?”

店主见了黄金,顿时展开笑脸道:“够了,够了。失礼,失礼,原来是贵人。”一面作揖,一面将二人让到后院一间还算干净的房间。袁循嫌房内矮榻粗陋,店主却道:“公子,这间上房内的家什已经是小店最好的。我知二位皆为贵人,用不惯这些下等货色,但此地偏僻,只能请二位将就些。”

袁循无法,只得命他再添一张卧榻过来。店主依言照办。二人因午间吃得太多,此时并不饥饿,只是坐船疲累,便都早早睡去。芷容午间吃了许多咸鱼,睡中很是口渴,半夜起来想寻些茶水。刚起身,便看到一条黑影推门进入,不禁惊问:“谁?”

那人被芷容吓了一跳,也不说话,举着什么东西向她砸来。芷容情急之下,随手抄起桌上的茶碗,扬手飞向那人面门。那人侧脸躲开茶碗,却没躲开茶水,被水湿了眼睛。芷容趁这个当口,飞步上前,夺下他手中的物件,仿佛是条铁棍,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来直砸向那人左臂。此时袁循也被惊醒,吓得哆哆嗦嗦缩到小塌一角,看到黑暗中两个人在房内打斗,却分不清谁是谁。

此时,芷容已被那人踢中小腿,差点栽倒。她赶紧抡起铁棍,回身一扫,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人侧身倒在地上。芷容看那人摔倒,赶紧叫袁循点灯。袁循这边手脚颤抖,哆嗦了半天,也打不出一个火星。芷容上去夺过火石,歘歘两下打出火,点燃油灯,借着灯光看地上的人,正是店老板,面门上钉着一柄匕首,入骨奇深,只剩下手柄露在外面,脸上的麻子在油灯下越发涨大,身体还在抽搐。袁循颤声问:“容妹,他,他,他……”,却怎么也“他”不出来。

芷容愤愤道:“谁知道他要干什么,举着铁棍来打我。”

“啊,难道我们进了黑店。”

“黑店?什么是黑店?”

“唉,别说了,这人快死了,我们还是赶快逃走吧。”

芷容见店主似乎马上就要断气,全然没了主意,只得同袁循收拾行李,往外走。走出两步,突然想起那条铁棍,又回身将铁棍提上。袁循吓得手脚发软,芷容只得一手提着铁棍,一手举着油灯。幸好此时风已小了很多,但还得用提铁棍的手护着油灯,方才令其不至熄灭。二人出了后院,径直向外走,却也没人拦阻,直走到大门,袁循没有力气开门,芷容只好让他擎着油灯,自己将门栓提起,推开大门。二人走出客栈,沿着来时道路来到江边,找到船只,叫醒船家。两名船夫看到袁循惊慌失措,芷容横眉怒目提着一条铁棍,不知发生何事,赶忙让二人上了船。二人进得船舱,芷容问:“循哥,到底什么是黑店?”

袁循在建康去瓦肆听书,听过黑店宰客的说话,哪知今日自己真的遇到一家。此时听芷容询问,便将以往说话人讲的故事讲与她听。芷容听了愈发恼火道:“该死的大麻子,竟然想害姑奶奶。”

袁循突然奇道:“容妹,那柄匕首是你的?”

芷容摇摇头道:“不是,我也不知是谁的。没点灯前,我还以为是我拿铁棍将他打倒的。”

说到此,二人愈发惊异。袁循这下更不敢睡了,直直坐在船舱,一个劲儿的后怕。芷容只觉口渴,走到船头向船家讨了些水。她虽与黑店店主搏斗一阵,却比袁循胆大许多,饮过水又有些困倦,便对袁循道:“循哥,你还不睡么,我要睡了。”

袁循让她先睡,自己瞪着两眼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又出什么歹人。突然发觉幸好还有芷容,否则自己恐已死于非命。此时,但要让芷容离开他,他也绝不肯放了。如此守了一夜,到得清晨,风势渐弱,袁循再不敢于此停留,赶紧命船家起锚开船。一路行,一路询问芜湖县城还有多远。船家回说,若不停行驶,午后应可到达。袁循便让他们快些划船。早饭、午饭也都顾不上张罗,只想快些到芜湖县城。

袁循夜晚坐了半夜,日间依然心惊胆颤,快到巳时实在挺不住,终于倒在舱中睡去。芷容已经大醒,坐在舱中思想昨夜险境,只是想不通那柄匕首到底是谁插的。如此过了午时,袁循醒来,二人便商量,以后只找大的市镇歇脚,若实在找不到,便在舟中歇宿,不去荒野客栈。

这日风浪并不很大,船行江中也还顺畅。过了午时,船家说快到芜湖县城,若要进城,可将船顺着南岸一条名叫青弋江的支流划到城南渡口。袁循自然应允。船夫便驾舟顺着青弋江入口进到内江,将船停在一处渡口。袁循、芷容下得船来,见四周多是湖塘沼泽,枯草丛生,鸠鸟云集,心下不禁惶恐。抬头看到不远处果真有座县城,方才放心,于是加快脚步,径直走去。没进县城,在城门便看到缉捕惜幻的公文。袁循没等芷容咒骂,赶紧将她拉入城内。二人早已肚饿,于是先找了家酒楼,进去要了一桌好菜,将昨日晚饭、今日早饭、午饭尽数算在其中,吃了个肠满肚歪,方才走人。二人这次倒真长了心眼,在人流最多的地方找了家大客栈住下。眼看离晚饭还有些时候,芷容说要去市集转转。袁循虽然还是害怕,但若让他独自留下更加恐惧,只得跟着芷容来到市集。

十多年前,王敦曾在县城东南隅的鸡毛山上建城驻守,故此当地百姓也将芜湖称作“王敦城”。如今,这里已成为一座临江重镇,士农工商各色人等云集于此,好不热闹。袁循与芷容到了市集,东瞧瞧,西看看,见那些摊铺售卖货品与建康有所差别。芷容见到心仪的玩意儿,少不得上去挑选,挑完了便让袁循付钱。袁循虽不喜欢当跟班,但若离开她又觉恐惧,只得再次充当付钱提物的杂役。摊主接到袁循递来的金锭看得眼痴,为难地说:“公子,这锭大金,小的着实找不起。不如这样,二位在此等候,我去对面银铺将它兑了。”

袁循让芷容不要买了,芷容偏不依从,没奈何,只得依摊主所言,在此等候。等了一会儿,摊主回来,抱着一些银锭,找给袁循。袁循觉得这些银锭实在碍事,只得向摊主要了个小包,将银锭同身上的金锭全都裹了,连同芷容买的物件一并提在手上。如此,二人又向别处逛去。

正逛着,突然前面跑来一人,跑得匆忙,撞了袁循一个趔趄。袁循但要发作,见那人已经跑远,便也不再理会,继续同芷容游逛。芷容又挑中一方绣着鸳鸯的丝帕,想要买给袁循。因那日他的丝帕为呕吐所污,已然丢弃。回头找袁循付钱,袁循抬手要拿银子,那包沉重之物却已不翼而飞,芷容之前买的一包东西却还在手里。忽然想起,刚才那个趔趄过后,便觉手中轻松了许多,当时稀里糊涂,现在想来定是被那名迎面跑来的男子偷了,不禁大叫一声“不好”。芷容问怎么了。他便将金钱被贼人偷走的事述说一遍。芷容在他前面走,似乎也看到有人急匆匆跑过,没想到原来是个小偷,但要回想那人容貌,却一星儿也记不起来,直气得柳眉倒竖,拉起袁循转身去追。但市集人海茫茫,又去哪里找寻。二人四下看了一遍,莫说线索,就是线头,也没一根。芷容气得站在原地大喊:“小贼,快将银子交还,否则让你屁股开花。”

袁循赶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莫声张了。”

“为什么?他偷了我们的银子,难道还是我们不对?”芷容气呼呼地说。

“容妹,现下我们身处异乡,也不知偷银子的是一个还是一伙,若惹恼了他们,又似那个麻脸店主一般打将过来,岂不更糟。况且,你在这里大喊银子,若被歹人听到,还要算计我们。”

芷容听他说,只觉世上原来这多坏人,怎么在建康家中从不知道。虽然不再喊叫,却仍气得粉面涨红。

二人没了银子,无法再买东西,只得回到客栈。晚上又没钱去饮食,只得忍着饥饿睡下。刚躺下,袁循突然想起明早付不出房钱,如何离开客栈。思来想去,没有主意,便问芷容怎么办。芷容一个女孩儿家,更没主张。二人躺在床上全都睡不着,商量来商量去,便想趁子夜时分,偷偷溜走。如此二人便都不敢睡着,一边说话,一边等待夜深,直等到人畜俱寂,万籁无声,方偷偷起身下床,出门溜到楼下。刚要去开大门,旁边守夜的门房过来询问:“二位客官,你们要去哪里?”

吓得二人俱一哆嗦。袁循赶紧扯谎道:“我们日间饮食太过,肠胃难以消化,一时睡不着,出去走走。”

门房听他此说,也不拦阻,还为他们打开大门,又叮嘱道:“二位在这左近走走便是,莫要走得太远。夜间黑暗,倘若找不回,却是麻烦。”

袁循、芷容胡乱答应了两句便逃出店门,来到街上。此时要去船舱休息,却也无法,因城门已然关闭,只能等明早方能出去。二人无处可去,在街上无聊地游荡起来。夜晚寒风阵阵,二人身上虽穿了丝絮棉衣,却仍感到有些寒凉。芷容问袁循,没有银子以后怎么吃饭、住店。袁循也不知如何是好,但说住店就在船舱凑合,吃饭另想办法。二人走得又冷又累,好歹找了个背风的墙角,缩在一起渐渐睡去。

早晨,二人还在墙角熟睡,忽然听到上方一阵霹雳:“哪里来的乞丐,还穿得人模狗样。快走,快走,不知道这是马大人的府邸么!快走。”

二人迷迷糊糊睁开眼,见面前站着两名仆从打扮的男子,一人正抬脚踢中袁循的屁股。袁循疼得“哎呦”一声,芷容忽地起身,一把将那男子推开,怒道:“凭什么打人!”

男子被推得向后退了几步,随即怒道:“小丫头,你还挺凶。胆敢来马府撒野!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说着,便捋胳膊挽袖子要过来动粗。

芷容才不管他什么马大人、驴大人,见那男子过来,飞起一脚,踢中他的右肋。只听“哎呦”一声,男子应声倒地。另外一名男子见同伴被打,也要上来同芷容较量。结果又被芷容一掌劈在颈项,向左跌了下去。芷容还要上去教训二人,袁循赶紧拉她跑走。芷容却不依不饶道:“循哥,为什么不让我教训那两个狗东西!他们还踢了你。”

“算了,若同他们在此纠缠,万一将事情闹大,少不得让那个什么马大人知道。他若将我们诬做强盗缉捕,麻烦就大了。抑或他在朝中任职,识破你我身份,将我们押回建康,交给我娘,我们也完了。总之,现在我们还是少惹是非为妙。”

芷容听他说了这些道理,便也不再理会两名仆丁,跟着袁循来到城门。此时,城门刚刚开放,来往的多是进城售卖干鲜蔬果的小商小贩,只有他二人是出城的。守城军士见芷容虽然秀丽,却比公文画中女子丰满许多,面貌也全然不似,便不加拦阻,放他们出城。二人回到舟中,见船家已然煮好粟粥,在那里饮食,但想没钱购买,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吃过,肚内兀自饥荒。二人想到没有银子,全都无计可施,但要转回建康,一个不愿见母亲,一个不愿见父亲,最后还是狠了狠心,让船家开船启航。

行到中午,见岸上有个市镇,船家问二人是否上岸饮食,二人皆说不饿。船家请示袁循,靠岸造饭,自己饮食。二人由得他们靠岸,起炊,又看着他们吃毕午饭,方才继续上路。如此又到傍晚,船家问二人要不要找个市镇住店。二人说不想走动,在舟中歇宿即可。船家便将船停靠岸边,起炊煮饭。饭好,二人在前舱饮食。袁循看着实在忍不住,走去向店家要些饭食,心想不管怎样,吃了再说。船家为他二人各盛了一碗粟饭,又找了些虾干、鱼干佐饭。二人狼吞虎咽吃了下去,最后连碗底的饭粒全都舔吃干净。袁循想不如先同船家赊账,回建康再行结算,便问:“船家,这餐饭食需要几多银钱?”

“公子,饭钱全包在船钱里了,庾大人已经给过了。”

袁循、芷容听了对看一眼,继而放声大笑起来。船家不知二人笑的什么,只问要不要再添些。二人赶紧让他添饭,直将锅内的熟饭全都吃尽却还不够,船家又煮了一些方才罢休。

此时天已大黑,江上下起小雨。二人觉得阴冷,生起炭火,但想柴炭却要自己购买,便不敢多用,只放了小小一块,微微有些温暖。两位贵族子弟,在简陋的船舱中铺好衣衫,权当被褥,躺下休息。二人听着夜雨打在舱顶,噼噼啪啪,越来越大,又兼偏僻江岸,寒冬孤舟,真生出些羁旅天涯之感。想到今日开始没钱吃喝,及至有了吃喝,又吃的是从没吃过的粗粟,以后又不知多少日都要在这舟中过活,实在凄凉。转念又想总算有吃有住,且还有个人陪在身边,多少又生出些安慰。想着想着,便都睡着了。

正睡着,突然感觉船身剧烈晃动了一下,接着便是一声惨叫。二人吓得全都坐了起来,芷容更是跃身而起,伸手提起那晚拎回的铁棍,挡在袁循身前,四下乱挥。袁循虽然害怕,但总算有过上次住黑店的经验,赶紧摸出火石、蜡烛,点燃照明。借着灯火,看到一名船公手提一柄钢刀正往他们这边走。二人俱吓了一跳,芷容喝问:“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今晚就送你们上西天!”船公说着,一刀直劈过来。芷容忙抬铁棍格挡。船公没料到芷容力气如此之大,砍下来的刀竟被铁棍震开,身体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芷容趁机抢上去,举棍向他猛砸。船公侧身一闪,船身随之一晃,芷容站立不稳,向前扑去。船公在后面照着她屁股就是一脚。芷容一下连人带棍全都掉入江中。袁循大惊,见船公向自己走来,吓得他一退再退,直退得再无可退,眼见钢刀劈到头顶,只得跳入江中。此时,芷容正在江心扑腾,她不识水性,已然喝了好几口水。袁循赶紧游过去,将她救起,拖着往江边游。船公将二人赶下水,便去舱中搜查二人物品,发现除了些替换衣衫,竟没一些儿金银,于是又将已经起锚行至江心的小舟划向江边,要追上二人。袁循见小舟追过来,吓得魂飞魄散,只得拼命游水。就在小舟将要追上二人之际,突然又听舟中一声惨叫,仿佛是那船公的声音。袁循回头一看,见船公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中,倒在甲板之上。此时也不敢多看,唯有奋力游到岸边,将芷容拖到岸上。

到得江岸,袁循见芷容奄奄一息,赶忙将她翻转面下,自己跪在地上,将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以手压其后背。你道他怎识得这般施救方法。原来他以往在秦淮河上游玩,曾见过落水之人获救之后,用这种办法还阳。此时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权且试试。压了一会,芷容果然吐出两口水。袁循便将她翻正,找了块大石,靠在上面。此时,寒雨仍旧下个不止。他只好躬身挡在芷容面前以防雨水滴入她的口鼻。

少时,芷容悠悠醒转,见袁循挡在自己面前,突然抱住袁循,哭了起来:“循哥,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袁循叹了口气道:“恐怕也是为了钱财。他们却不知我们已在芜湖丢失。”

原来那日在庾恵府中,船公看到庾恵赠了袁循许多金锭,直看得心里发痒,当晚便偷偷对另一个说了,想寻机会将那些金锭收入自家囊中。这两日,袁循、芷容都去外面饮食住宿,有一晚虽半夜跑了回来,但袁循始终没睡,二人不好下手。直等到今晚,二人俱睡在船舱,便待他们睡熟,偷偷起锚,将船驶入江心,欲在这了无人迹的风波之上将二人解决。没想到一名船公刚刚提刀过去,便被一把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匕首插中左眼,仰面倒在船舱。另一名船公不知发生了什么,仍旧提刀过来,和芷容打在一处,将二人逼落水中。没成想搜索二人行李,却不见一两金银,想来定是二人随身携带,待要追赶,又被一柄飞行的匕首插中额头,倒在船舱,一命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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