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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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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鲁特后,何涛回到帅府,坐立不安,彻夜难眠。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许任何人打扰。他必须想出一套说辞来应对殿帅的质询。这套说辞还真是不好想,想来想去都无法将他自己置身事外。不知过了多久,阳光已然照入房间,但仍旧不能为他照出一条光明大道。

院子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在未经允许前房门开启,何涛正待发作,可看到走进来的人时顿时目瞪口呆。雷默披挂整齐,不怒而威,当他的卫兵从外面将门关上后,何涛便如霜打的茄子一样瘫软在地。

窗外脚步声不断,但是并无喧哗之声,何涛用脚后跟都能想到他的帅府正在被雷默的手下迅速接管。雷黙与何涛单独谈话时,齐昌军团开进了界城及界山关,将原守军全部驱出城外驻扎。有人问这是谁的命令,回答是:殿帅。

雷默与何涛的谈话内容只有很少人知道。谈话过后,何涛就像大家闺秀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他仍旧住在帅府里,只不过这座帅府已不现是飞龙军主帅府,而变成了雷黙的殿帅府。

穆阿奇也不知道雷默与何涛是怎么谈的,但是已经没有谁要拿他问罪了。他来到界城,雷默好言安抚,让他暂在城里住下,先休息:不是身体需要休息,而是精神需要休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界山之难尤其是陈来宝的牺牲将这个曾经豪情满怀、壮志凌云的青年俊杰彻底击溃,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

两天后,界山关来报:兽军美库斯部兵临城下,请穆阿奇穆将军前去相见。雷黙便带穆阿奇赶到界山关,一同登上城墙,想看看这位兽军名将到底要干什么?

兽军于箭程之外整齐列阵,但并无攻击意图。美库斯望见穆阿奇出现在城墙上,便单枪匹马抵近关前,高声道:“人类的勇士们,我不是来和你们作战的。这场战争已经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了,我希望和平就此到来,让我们的士兵们都能活着回家。我,美库斯伯萨,并不奢求与你们成为朋友,但是你们当中的一些人确实赢得了我发自内心的敬意,因为他们已经在战斗中证明了他们是真正的勇士、当之无愧的勇士。死在他们刀下的兽族人也会感到光荣,而能够杀死他们也是我们兽族人最大的荣耀。”

“穆阿奇,没有杀掉你,我将抱撼终生,但是你还活着,我又无比欣慰。我最尊敬的人类勇士,你,战神,兽族人会永远记住你,你的名字将会出现在我们的史册上。相信我,如果和平能够实现,人类和兽族人不再是敌人,你会成为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穆阿奇扶着墙垛,强忍悲痛,声音嘶哑地道:“美库斯,我只求你一件事,把我的兄弟还给我。”

“穆阿奇,我正是为此而来。”美库斯庄重地道:“陈来宝将军战死前杀死我方将士一百二十余名,他为他的国家、他的民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直到他死后也依然守护着那面帅旗。我们尊敬他、敬重他,他身上的伤痕都是在战斗中留下的。我以兽神的名誉担保,在他死后没有一个兽族人辱没他的遗体。现在我将他交还予你,祝愿他在天之灵,永得安宁。”说完举起右臂。

兽军阵中走出四名兽兵,抬着一具担架,担架上陈来宝的遗体包裹在血染的帅旗中,他生前所使的剑和弓都被擦拭干净安放在两旁。兽兵们走到城门前,神情肃穆,缓缓放下担架,齐向遗体行军礼而后返回。美库斯也在马上向遗体鞠了一躬,随后拔马而去,率兽军撤走。

城门打开后,穆阿奇扑到担架旁,轻轻揭开旗子,看到陈来宝那熟悉的面容后顿时放声痛哭,于悲痛欲绝中晕倒在地。观者无不动容,急忙将穆阿奇救起,将遗体抬回。雷默传令全军降旗致哀,派人妥善清理遗体,并在征求过穆阿奇的意见后为其准备火葬仪式。

葬礼现场设在界山关东门外,联军各部四面列队,陈来宝的遗体摆放在高大的篝木架上,身上依旧覆盖着他为之牺牲的旗帜。穆阿奇亲为点火,当大火熊熊燃起时亦如痴傻般不避不退。公羊晨等人赶忙上前将他拖回,唯恐他做出什么傻事来。全军低旗相送,三呼将军走好,万人垂泪,追寄英魂。

陈来宝的骨灰分为三份,一份连同遗物送往家乡,那里有他的亲人;一份托公羊晨带往南海洒入海中,那里有他的思念;最后一份被穆阿奇随身携带,全他们生死与共之志。

葬礼后的第二天,一名使臣持金牌调令,召穆阿奇回国述职。使臣先到殿帅府晋见雷黙。

雷默道:“穆军长身体不适,不便长途奔波,不如等他有所康复,我再安排他回国。”

使臣道:“此为陛下相召,小臣实不敢独自返回。小臣车马齐备,可保穆军长此行绝无闪失。”

雷黙不置可否,派人请来穆阿奇,让他自己决定。其实皇命难违,雷默都顶不住,穆阿奇又能如何?

“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他道:“随时可以动身。”

使臣大喜,“我们明日出发。”

“好。”

雷默道:“此去飞龙,路途遥远,我心难安,我派人护送你们回去。”说完便召来一名手下,命其预备五百骑兵,明日一同出发,沿途保护穆阿奇及使臣大人的安全。

“谢殿帅。”穆阿奇和使臣均向雷黙道谢,然后各自回去准备。

次日,穆阿奇拜别雷黙,登上马车,在五百骑兵的护卫下起程回国。

轻车快马,行程一月。这一日,来到飞龙城。与护将告别后,穆阿奇即在使臣的引领下进入城内。

穆阿奇以为使臣会将他送到军部,可来到军部衙门前时,马车并未停下仍往前行。

“你要带我去哪?”穆阿奇不解地问。

使臣道:“去皇宫。”

“我奉命述职,自然应去军部,为何先去皇宫?”

“陛下命我回来后即刻带大人入宫,也许陛下想要亲自听大人述职。”使臣笑道:“这可是大人的福份。”

来到宫门外,车马停住,随从静候,使臣手持金牌带穆阿奇入宫。穆阿奇正要随使臣进门,却被卫兵拦住,要他解剑。使臣解释道:“这是宫里的规矩,未曾陛下允许,任何人均不得持兵械入宫。”

穆阿奇点点头,他以前也进过宫,不以为怪。这便解下随身双剑,交由卫兵保管。两人过了宫门,又往正殿而行。将到殿前,鲁特腰悬长剑,迎上前来,他是御前侍卫,自有佩剑之权。

鲁特对使臣道:“你去吧,我带穆军长进去。”

使臣略作辞礼,即快步离去。鲁特侧身展臂,又道:“穆军长,请。”

穆阿奇继续前行,登上台阶,径直步入皇宫正殿。鲁特随后跟入,他进来后殿门即被关闭。皇座之上并无雷鹏身影,殿堂两侧却布满了虎贲之士。穆阿奇一惊,回顾鲁特,见他脸上却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

“陛下何在?”穆阿奇问。

“穆军长,你总不能让陛下等你吧?”

“既然如此,我去殿外等候。”

“不必了。”鲁特抬手一指,“已经来了。”

穆阿奇转头看去,来的却非陛下,而是一名执殿官。执殿官走过来,道:“陛下口喻,穆阿奇接旨。”

穆阿奇跪下听宣,只听那执殿官接着道:“穆阿奇兵败界山,擅杀关将,聚众哗变,扰乱军心,特此免去职爵,发刑部大牢收押查办。”听完后心如冰寒、血似冻结。

“穆阿奇。”鲁特冷冷地道:“还不接旨?”

穆阿奇身子一振,咬牙道:“臣,接旨。”

“拿下!”

几名卫士涌上,将穆阿奇按住,却同时感到一股巨力传来,便如遭重击般四面翻倒。

“大胆!”鲁特拔剑喝道:“难道你敢抗旨?”

穆阿奇站起来,转身盯着鲁特,目光如炬,骇得鲁特连退数步。虽然宫殿内外布满甲兵,但穆阿奇真要反抗,鲁特也不敢确保就能拿得住他。穆阿奇冷笑一声,摘掉头盔,卸下护甲,抬起双手道:“来吧!”

卫士上前,用精钢镣铐将穆阿奇手脚铐住,这种镣铐是专门用来锁拿武功高手的。鲁特这才松了口气,下令将穆阿奇押往刑部大牢。事情办完后,鲁特来向雷鹏回报。

雷鹏道:“你去告诉葛伊,一定要把罪名做实。这很重要,明白吗?”

“明白,臣这就过去。”

鲁特退出后即又来到刑部,狐假虎威甚至添油加醋将雷鹏的意思传达给刑部大臣葛伊。

葛伊道:“这个犯人是军方的人,可否请军部派人一同会审?”

“我看不必,你们按陛下的意思办就行了。”鲁特道:“此案还须尽快了结。”

葛伊不敢怠慢,连夜提审穆阿奇。刑堂之上灯光通明,各种刑具罗列在旁,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一边活动着臂膀,一边不怀好意地瞅着人犯。如果他们知道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会被这名人犯杀死,即使他身带重锁,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了。

刑堂里气氛压抑,甚至有些阴森恐怖,一般人到了这里早就瘫软如泥,趴地难起,可是穆阿奇不是一般人,他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从最激烈、最残酷的战场上下来的,所以葛伊看到穆阿奇时就知道这个案子不好结。

当葛伊读完穆阿奇的罪状后,穆阿奇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不管你是什么人,来到这里都不过是个囚犯。”

“那好,我告诉你,我叫穆阿奇,平民子弟,斗士出身,飞黑战争积功升佐尉,战后当了佣兵;兽军侵入,我在眉岭山中创立义军,先后收复南海、眉州两国;飞龙城会战前夕,我领军三万穿过兽军占领区,辗转万里,来到飞龙城下,一举烧毁兽军三座大营;我加入联军,受封爵位,官拜将军,一战平三州,二战破江城,三战北关,四战望郡,五战马店……”穆阿奇一时哽咽,低头忍泪。

刑堂上静寂无声,葛伊一言不发,他还想听下去,虽然他听到的不是供案陈辞,而是一位民族英雄的丰功伟绩。

“我的士兵、我的战友、我的兄弟,数以万计,命赴黄泉。我活了下来,但是我的心早已死去。我本该在沙场上战死,而不是沦为囚犯。当我在皇宫里束手就擒的那一刻,我已不再为战场生还而庆幸,也不会为沦为囚犯而悲哀。死得光荣或者卑劣对于我已无所谓,无论是敌人的刀,还是同胞的剑,都能把我送到我该去的地方。要我认罪,我认;要杀我头,请便。我只希望在我临死之前让我和妻子再见一面,请大人成全。”

葛伊道:“你果真愿意认罪,就在这张状纸上签名花押。”

一名衙役端来状纸和笔墨印泥,穆阿奇提笔即书,然后按上手印。衙役又将状纸送到案台上。葛伊看到穆阿奇的签名后,心里忽然沉甸甸的。他本应该感觉轻松才对,但在那一刻却只觉得沉重。他站起来,绕过案台,走到穆阿奇面前,似乎是要将穆阿奇的相貌看得更清楚些。

“你妻子。”他道:“我尽量安排。”

“多谢。”穆阿奇道。

葛伊侧过身,“把人犯带回去,好生看管,不得有误。”

因为案子办得很顺利,所以大家都可以早点回家。那名伺候穆阿奇签罪状的衙役回家后告诉自己的老婆,他做了一件他这辈子最不愿意做的事……第二天,他老婆告诉了周围的邻居;第三天,城内风传穆阿奇获罪,很可能会被处死。他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处死他?他不是抗击兽军侵略的大英雄、大功臣吗?这些疑问被无数人挂在嘴边。到了第四天,有消息说朝中许多官员联名上书,甚至教廷和各国使团也发出呼吁,希望赦免穆阿奇的死罪,但皇帝陛下成命不改,还是坚持要将他斩首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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